“不必拘礼,抬起头来吧。”唐境闻言,抬起头来,眼睛却还直视着前下方,一如侍卫之礼。
在两人都静默的片刻时间里,唐境能感受到自己身上,还留着皇帝灼热的目光。
“这皇位,是冷的。”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去,又往前走了,唐境照旧跟在他身后。
“如果它不冷,又能享受到这世间一切尊荣。孤真想……”唐境以为他要提到韩珞成,或是韩瑜卿。谁知话到此处,他却顿住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行了。孤问你一句明白话。”这回,他的语气真是听不出什么来了:“孤问你,珞成如何。”
唐境如被一根针刺中似的,手心冒了汗:“陛下,臣与四公子有些嫌隙。若是议论,恐有偏私。”
皇帝听见这话,笑出了声:“你居然还会与别人有嫌隙?”
下一句话更是了不得,唐境额间的汗,都险些收不住了:“孤以为,你从不与人结怨,更何况是珞成这样的人呢。”
唐境知道,自己现在说得越多,越显心虚:不知道为什么,从少年到现在,他从来没办法在皇帝面前藏住事儿,不管皇帝的目光有没有盯着他。
“行了,到了。”走到一处,皇帝突然停下了脚步,唐境抬起头来:一处宫门,匾额写着“天香宫”——正是邢夫人的住所。
“既然你与他有嫌隙,想必也不会与邢夫人和珞成多说什么。”皇帝面对着宫门,却没有进去的意思:“孤得回去了,你替孤进去看看吧。”
“陛下既然担心四公子,为何不亲自驾临呢?”唐境表面上是在推托开自己和韩珞成的关系,心里却是希望天南殿和韩珞成的日子,能因为皇帝这一亲临而变得好过些。
谁料到,皇帝叹了口气,完全答非所问:“去吧,孤在书房,等你来回禀。”
唐境也只得受了:“诺,臣告退。”说着,便行了退礼,迈进了天香宫的大门。
老实说,唐境虽然来过天香宫,却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了。再迈进时,故景依旧,却是万分感慨。
当年唐境刚入宫,随从在皇帝身边护卫。记得一迈进这座宫殿时,唐境就很是喜欢:与皇后的中宫和端夫人的权舆殿不同,这里舍弃了金碧辉煌,却能用山水花木,点缀出一片繁华。又不同于薛昭仪忠于纯色,万紫千红中竟有淡雅古典之风。
当然了,外臣是不能在内廷里随意走动的。所以眼下,就有两名宫女在他前面,为他引路至可行之处。纵使唐境想欣赏一下流香殿眼下的景色,也不能得偿所愿了。
走进天南殿内,只见宫女上前去垂下珠帘,又让唐境原地等候。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之后,一个白衣胜雪、披发素钗的身影便从殿后走到宝座前。唐境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人,连忙跪拜:“臣参见夫人。”
“唐侍郎,快免礼吧。”邢夫人未及坐下,便伸出手去示意:“来人,给唐侍郎看座。”“诺。”
“臣多谢夫人好意。”唐境怕韩珞成没和邢夫人对过词、串过气,唯恐被那两名随行宫女看出了端倪,便道:“臣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看望四公子殿下的。陛下还在御书房等臣回复,臣不敢久坐。”
邢夫人愣了一下,立刻便明白了:“也好。楚灵,你带唐侍郎去看看公子吧。”“诺。”
“臣告退。”唐境心下松了口气:看来邢夫人也明白,便不必担心又要如何解释了。
来到副殿,迎面却是一架插屏,屋内所设,不过桌席灯柜等物,陈设齐整,虽然简单,却一尘不染,尚有些古朴典雅。右手边自然是书房,唐境眼睛一扫书架——经书典籍不少,小说志怪却也占了一半。
“唐侍郎,这边请。”楚灵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他往卧房里邀。唐境点点头,走近时,一旁的宫女打起了帐子,让唐境看了个清楚。
而开始看清的那一眼,唐境的心便揪了起来,险些露于神色:虽然不知道韩珞成伤了哪儿,但是看这几近死尸一般的脸色,就知道他伤得肯定不比自己那次重。
“公子伤了哪里?程度如何?”唐境想尽力地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关切,却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