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谢怀握着刘英芝的手,静静看着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不曾想。只是手上握得久了,仿佛生就相连一般,无知无觉。直到掌心里微微一动,才惊醒过来,正对上刘英芝沉睡初醒的一双眼。恍若波光幽微中菡萏初开,开出素雅的朦胧风情。
这双眼,他在过往的岁月中看过无数次。欣喜时彷徨时孤寂时暴怒时,一回头,都能看到这双眼,睿智清明冷静坚定,默默地给予他最渴望的温暖与支持。然而,他还能看多久?还能看几眼?将来,他一个人走过重重宫殿,再孤独再悲伤,又如何敢再回过头去面对一片空寂的痛苦?
刘英芝凝望着欧阳谢怀悲凄的眼,反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笑道:“夕阳很好,我们出去走走罢。”
守在一旁的莫寻和曾婉如立即听出了不同。面对欧阳谢怀,这是刘英芝第一次说话不带上陛下不带上臣,而是淡淡的两个字:我们。莫寻放下了手中的书,曾婉如心下不由剧烈一跳,望向欧阳谢怀。
欧阳谢怀却似不曾听到那两个字一般,只微微笑了笑,扶她坐起,替她披好外袍,就要俯身抱她起来。
刘英芝微微抬手拦住了他:“臣想自己走一走。”
欧阳谢怀望向莫寻,莫寻走过来,看了看刘英芝的气色,点头道:“阿弥陀佛,让刘大人自己走走也好,将来生产时会轻松一些。你小心扶着她便是了,应无大碍。”
欧阳谢怀这才小心扶着刘英芝起身。这些日子以来,都是欧阳谢怀伺候刘英芝起居,扶着她走几步已是驾轻就熟。这日刘英芝体力精神甚好,兴致也高,终是出了屋子,步下石阶,在院中木樨下慢慢走了一回。
莫寻始终侯在一旁,曾婉如也出了屋,微倚了洞门,默默看着淡淡斜晖下,院中相持相守的两人。
欧阳谢怀一手揽住刘英芝的肩,一手覆在刘英芝抚在腹上的右手上,两人也不言语,只静静立在木樨树下。
折桂院中,唯风过之时,桂花簌簌地落。
这一方宁静中,每个人各怀心思,却都不发片语。
夕晖金红益发浓重起来,风,却是一点点冷了。
察觉到怀里人有些畏冷,欧阳谢怀正欲扶她进屋,却听曾婉如唤了一声:“三哥哥——”
欧阳谢铭面色阴沉地步入内院,见莫寻扶着刘英芝立在木樨下,心底微微吃了一惊,勉强笑了一声:“刘大人可是大好了啊!”
秋风入怀,刘英芝不由一敛衣袖,微微一笑:“劳将军挂念了。将军今日如何有兴致来陪我赏霞?”
欧阳谢铭恨恨一摔袖,却不言语,只在院中来回踱着步。凋零桂子在他履下沙沙作响,来回走了几趟,才行至刘英芝身前:“刘大人看这江南晚霞如何?”
彼时,天边霞霰已冷,却现出一种凄婉的残艳来。余光一抹,直如一切俱化灰烬前那瞬间的火红,辉映得青石上也一片沉沉暗紫。
刘英芝望向远天,叹道:“虽说落日不祥,力不能久,但夕晖光热俱在这西天霞霰,造化神秀,实是至美之景。”
欧阳谢铭闻言抚掌大笑:“不想刘大人竟是我欧阳谢铭的知己。难得难得!痛快痛快!”他玉带宽袍形容秀雅,朗声长笑起来添上几分疏狂,分外惑人。曾婉如看着他,目光里微微地倦微微地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