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太子走的那日,乐流终是不顾宫人劝阻,打开了寝殿的那扇窗。
天空下起细碎的小雪,春日的雪即使寒凉也透着丝丝温柔,像曜华永远深沉,却总会为他腾起的笑意。
陆澈以为他在记恨曜华娶了乐珞一事,实则他很清楚,自己究竟如何想得。
那日他同众多女子嬉戏的场景是真,他心中有自己也是真,而若江山不失,曜华会再次做出的选择,亦是真。
那江山是一场遥远虚幻却又近在咫尺的梦,至少在他走后,能给予曜华奋进的勇气和希望。
而非让他在知晓残酷的现实后,失却鸿鹄之志,还要面临失去自己的打击。
他们之间的情缘,步步皆错。
这一生,就只得他一人相爱,爱到病魔缠身,相思彻骨,爱到深陷泥淖,痛彻心扉。
他唯一的爱人啊!怎么舍得,让他为难。
乐流望着无尽纷飞的雪花,目光无尽缠绵痴恋。他形容枯槁,手臂抬起已相当吃力。
太子妃坐在他身边,替他合上了那扇窗,他终于回头,不再眷恋窗外的雪。
乐流身上的妖力撑不了太久,至多不过十日,他将魂魄离体,跟随鬼差去往轮回之路。
听闻黄泉路上鲜花遍地,孟婆汤忘却前尘,他要将这一切都忘记,但愿来世平凡安稳。
楚国太子病重,太子妃每日辛勤服侍,以郡主之尊洗手作羹汤,日夜不离,贴身侍奉,楚国国君悲怆之下又觉欣慰,直曰此妇大善。
虞贞看罢暗线奏报,面沉如水,眉心刻出一道深深印记。
乐珞公主在他身侧,从前的她天真无知,这些日子以来,突然懂了什么。
那位郡主说得是真的,她的夫君喜欢的是兄长,纵然娶她,也是当妹妹一般照料,不过是替他完成心愿。
乐珞心下黯然,她对虞贞不止是兄长那般的喜欢。
乐珞曾在兄长处见过燕国太子画像,知晓燕国同楚国素来和睦,也隐隐期待着嫁与对方。
期盼多年,一朝如愿,未料真相竟是这般。
该说兄长隐藏得好,还是怪自己过于迟钝,竟从未发觉?
虞贞道,“云江身体越来越糟,你父亲正四处寻访名医,孤亦在暗中寻找,至今尚无消息。”
“敢问父皇当日为何生病,又为何突然好转?”乐珞想起了妙手回春的嫂嫂。
她能替燕国君诊治,却无法治好兄长的病么?
乐珞不知两国之间的博弈,亦不知为让她出手,虞贞做出了何种让步。
他不愿多提那名郡主,敷衍道:“她在你兄长身边,已是尽力了。”
同那位郡主交谈时,两人也显露出彼此最为残忍真实的一面。虞贞面对陆澈,常有棋逢对手之感。
云江与乐珞都是过于光明纯善的性子,很难接受这般阴私晦暗。
他翻着奏折的手一顿,忽而记起那个深夜,一个念头似闪电般划过。
那夜自己按捺不住思念之情,偷偷潜入他宫中,却不见云江有呼吸和心跳。
那时虞贞心痛至极,以为云江猝死宫里,不敢面对他的过世,落荒而逃。
为避免楚太子在燕国宫内死亡的消息传开,引起各方猜忌。他悲痛之余,不得不振作精神,特意命人去请云江用膳,想将此事同燕国划清干系,避免局势大变。
云江却被那侍女叫醒,来到他身边时,除了身体依然冰冷,呼吸几不可闻,皆与常人无异。
他的身子一向不大好,云江也曾同他提过,乐家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能力。
虞贞以为那是楚国特有的秘法,发觉自己想岔,沉甸甸的心终于松快几分。
幸而他还好端端地活着。
娶乐珞之事几乎板上钉钉,他不愿再同他分开。余下岁月里,他再不顾及什么,两人之间有种无言的默契,仿佛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他亦能察觉出,云江眼中对自己深刻的情意与眷恋。
而那侍女……
太子大婚这几日,宫人皆忙忙碌碌,他着意留心那名侍女动向,对方却如消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