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应肃留了饭菜在桌上。
徐缭系着睡衣下楼,手机还揣在兜里, 落座吃饭的时候犹豫了片刻,打电话给了养母, 除了这人以外, 他没有什么可联系可说的人,倒不是蒙阳跟韩云迟等人不可信, 只是提这类事总觉得有些不恰当。
他们俩自那天前嫌尽弃之后, 就鲜少联系了, 到底是天各一方,互相有自己生活的重心, 养母忙于工作与家庭,偶尔能寄来的不过是几件『毛』衣, 太忙时则是手套跟围巾, 徐缭鲜少穿出门, 毕竟电影大获成功后他的身价就水涨船高, 之后又成了瑞丰的代言人, 穿着打扮自然要更为注意。
有时候媒体愿意与你联系街拍,可有时候狗仔却更乐意看人家居平常的模样。
好歹有点美男子包袱, 徐缭也没太打算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糙汉子, 只在家里才得以喘息片刻。
徐缭则忙于工作,有时连男友都顾及不上,更别提养母,不过倒是时常记得还有赡养费这事, 他并不轻易寄东西过去,只管往卡上打钱,寄东西要花心思,而且难以隐瞒,容易引发家庭疑心跟不满,钱就简单多了。
人学会爱之后,大概就会心软得多了,徐缭也终于明白对方当年的艰辛与不容易,他未能彻彻底底地放宽,可言语之间也多少对养母有了些不曾出现的真心关怀。
那头接起得很快,徐缭便带着成年人应有的客套,温声道:“忙吗?我是不是打扰了。”
“没有没有。”养母似是有些受宠若惊,欢喜道,“我正午休呢。”
他们俩亲密又陌生,这样寻常的对话客套过了,气氛又冷淡下来,叫人不知所措,徐缭却不介意,他低着头,看着饱满的米粒,语调十分愉悦:“我今天打来,是想与你说,我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了,想与他*屏蔽的关键字*,可这事又不能与别人说,想了半天,就想着你了。”
“你……你想着我了?”养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的嗓音好像一下子哑了哑,带着点近乎哭腔的软,不过又很快恢复平常,仍是柔柔软软的调,“对方是,是个好孩子吗?哈,瞧我,说什么胡话呢,你向来很有主张,你喜欢的人一定也很好。”
你能不能带来让我看看?
这句话在舌尖绕了绕,却始终脱不出口来,养母迟疑了片刻,又听那头道:“要是可以了,我带他见见你。”
“好!……好啊。我明白的,你是大明星,的确是要以事业为重。”她竭力压抑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试探道,“妈妈会等你的。”
尽管很早之前,徐缭已经将那个称呼脱口而出,可自那之后,两人寥寥几次联系,对方都没再那么称呼她了,而卡上的钱数额也越来越大,前两年还能看到徐缭将自己织的『毛』衣穿在身上,这两年却都没有了。
因此多多少少叫她有些忐忑不安,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孩子相处,该如何更亲近他。
也许知道,却没办法做到。
“嗯。”徐缭淡淡应了声,“那就这样。”
“好,就这样。”
这一整天都没什么工作,徐缭干脆在家里健身,运动完了出了身汗,太阳居然还不下山,一瞧时间,才过一个钟头,余下人生实在枯燥无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麻烦,休息太闲,工作太忙,好像怎么都不得劲,干脆把厨房里的大白菜拿出来切,培养自己的手艺。
白菜切得并不好看,有大有小,仿佛俄罗斯方块,徐缭凑合着拿它们连带点肉类煮了一锅『乱』炖,居然十分难吃,不由对自己的手艺心生怀疑。其实也不必怀疑,那需要自食其力的童年早已离他而去数十年,不多演戏连演技都会倒退,更何况厨艺,徐缭成名之后就有人帮忙打点日常,这辈子更有应肃帮忙,自然一身好手艺被养废了。
都是应肃的错。
徐缭吃了一小碗,实在难以下咽,随即作罢,吃坏肚子得不偿失,腰背已经不太好,要是胃部再出『毛』病,发作起来前后夹击,他可以直接找根绳子上吊。于是一锅白菜被白白浪费,若叫人看见,第二天就可以直接被挂头条,罪名就是浪费粮食。
家里各个角落都藏了点零食,徐缭从楼梯口『摸』出一盒没开封的曲奇饼,从桌底的地毯下找到一块包装完好的巧克力,怀疑家里遭贼,也有可能是『乱』丢衣服导致的,汪甜常在他身上藏些能量棒跟巧克力,方便补充精力,也方便自己偷吃。
有时候会在机场的时候,被徐缭拿来送给粉丝。
应肃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徐缭撅着个屁股在沙发底下『摸』索什么,一时一言难尽,将*屏蔽的关键字*包放下半晌之后才敢开口:“你在做什么?”
“我的棒棒糖掉进去了。”徐缭竭尽全力去够,“推开的话地毯会皱的。”
说到力气这方面话题的时候还有些愤愤不平,这倒也是常事,大概是由于拳击的缘故,徐缭的力气要比应肃大上一些,可两个人每次打闹,无一例外都是应肃赢,倒不是徐缭让他,纯属是靠蛮力也杠不过,因此意难平。
应肃绕到后头,拿起那根蓝莓味的棒棒糖,数不清第几次疑心自己找个傻子做男朋友,徐缭收手站起身来,丧气道:“到你手里就归你了,给你吃吧。对了,你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
其实应肃并不常在徐缭家里住,不过到底是血气方刚的两大小伙子,腻歪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少,久而久之,徐缭也就把这里当做应肃跟自己的家了。
“合同谈得差不多了,汪甜跟薛姐接下来就跟着你了。”应肃缓缓道,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脖子,“你现在身价不同,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你也可以自己再找。”
这话其实有点越界,无论如何,应肃到底还是星尘公司的经纪人,不该跟自己的艺人说这句话,不过鉴于他老人家是二把手,也没人敢置喙。
私人助理跟私人化妆师在早期通常会由公司备齐,一来省钱,二来也方便监管艺人,然而到了徐缭这个位置,假使有需要,自然也可以自己找人,当然这就需要自己掏钱了。很多明星与公司不是一条心,不愿意事事都被掌控在公司手里,通常会选择自己花钱,而徐缭就没这个顾虑了。
“无所谓,我觉得汪甜跟薛姐挺好的。”徐缭耸了耸肩膀,并无不满。
应肃大概也猜到他这样的想法了,只是无声点了点头,又打开*屏蔽的关键字*包掏出几张纸来,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数据跟徐缭的人气还有一些榜单上的名次,经纪人缓缓道:“接下来分析下你最近的情况,《暗龙》可惜了,如果当初你竞争下来的是主角,那现在就能直接冲进一线,可惜是反派又是配角,借势也只能把你从三线末端提到二线末端,不过还没稳定下来,《七日恋歌》的剧组按照三线前几位给你算片酬,这个你不用急,我会去再谈,尽量到合适的价格。”
我才不急。
徐缭对这事儿没什么太大的想法,五百万跟一千万都不是问题,他心知肚明应肃会为自己谈到适合身价的价格,于是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签合同的时候喊我就行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是进了亿万票房俱乐部这个圈子的人了。”应肃淡淡道,“只要《七日恋歌》也能破亿,你在二线就稳了,起码也能在中游徘徊,接下来接戏几乎不会有任何阻碍,除非某些顽固的名导非要讲个眼缘,否则一般剧组你想怎么进就怎么进。”
徐缭略挑了挑眉,笑道:“那要是也突破了十亿呢?”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这部电影全球的票房国内就拿下了十九亿左右,海外也拿到了两亿,等于说全球票房爆出了二十亿,成了近乎传奇的一部电影。
不过也正是《七日恋歌》开启了整个时代,这时候票房过亿就够人惊叹,再过几年没个十亿都不好意思开口跟人家打招呼,大制作两三亿都算得上是扑街,也算是正巧赶上时间的尾巴,而口碑方面也没落下,很长一段时间《七日恋歌》在爱情电影的榜单上都占据第一位。
即便徐缭演得再烂,在这样的团队把控下,也拖不了多少后腿。
应肃的笑容却稍稍收敛了些,他摇摇头道:“那你可以一步登天,跳过二线跟一线,直接『摸』到超一线的槛,不过相应的,影响力也会太大,接片子就更需要注意。”很快他又摇了摇头,平淡道,“还有一点,接下来你大概就会跟最重要的那几个奖失之交臂,他们才不在乎你到底演成什么样,你的票房太高了。”
徐缭忍不住放声大笑,这世界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很多东西在给人带来好处的同时也会轻而易举毁掉曾经的那些。阳春白雪跟下里巴人好像从来不兼容,电影是门艺术,可如何去评判艺术,却是人来决定的,虽然不是全都如此,但从行业上将奖项和票房渐渐分作两种电影可见一斑。
而再过几十年,连艺术象征的奖项都会对金钱屈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不在乎。”
徐缭半躺在沙发上,伸长了一双腿靠着扶手,他带着点狡黠的灵动,像是蠢蠢欲动的野兽从丛林里游『荡』而出,眯着眼散发出『性』感而危险的气息。过亿的票房在多年后其实司空见惯,徐缭虽然能明白这时众人的惊讶,但要说真真切切有所体会,却并没有。
就像开了外挂的人,初时觉得兴奋,之后却索然无味,成功已是必然,他所做的就是让自己配得上成功,人一旦习惯这样的情况,就难免会麻木。他并不是麻木,而是已经早就看清楚了这个圈子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也不止是这个圈子,许多规则都是一样的,并非是这个圈子格外『乱』,只不过关注这个圈子的人格外多。
说到底,明星只是戏子。
徐缭重活一世,想通了很多事,其中想得最清楚的,就是他不过是个戏子,台上唱好戏,受人夸受人赏受人花,都是应该的,可千万别发飘,把自己真当是什么神仙了。你演你的戏,说到底啊,还是这作品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