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浮密报刘秀,说彭宠“遣吏迎妻而不迎其母,又受货贿,杀害友人,多聚兵谷,意计难量。“
刘秀非常讨厌彭宠,彭宠这人像个钻心虫,别人的心理根本瞒不过他,刘秀做人已经算比较光明的了,但在彭宠这双鹰眼面前还是感到不自在,彭宠对此也心知肚明。彭宠知道朱浮告他黑状之后,认为已经无路可走了,于是举兵进攻了朱浮。朱浮给彭宠送来一封信,其中的思维方式绝不是朱浮应该具有的,那是光武帝刘秀的思维方式,“往时辽东有豕,生子白头,异而献之,行至河东,见群豕皆白,怀惭而还。若以子之功论于朝廷,则为辽东豕也。今乃愚妄,自比六国。六国之时,其势各盛,廓土数千里,胜兵将百万,故能据国相持,多历年世。今天下几里,列郡几城,奈何以区区渔阳而结怨天子?此犹河滨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见其不知量也!“
这事瞒不过彭宠,他原来的怀疑得到了证实,马上大举进攻朱浮,同时联合了涿郡太守张丰,朱浮腹背受敌,形势危急。朱浮原本以为刘秀一定会亲征,没想到刘秀只派来了游击将军邓隆,朱浮赶紧上书刘秀,要求刘秀立即出兵。实际上刘秀确实想出兵营救朱浮,但是当时洛阳附近也出现了变乱,大臣们认为不能舍近求远,刘秀临发兵又变了主意,他让朱浮加强防守,自己麦收后再来。朱浮防守经年,城中粮尽,人们易子而食,正赶上上谷太守耿况派兵来救,朱浮趁势突围,到达良乡的时候,自己的手下又叛变了,朱浮杀掉了自己的妻子,孤身遁逃,勉强生还。蓟城投降了彭宠。
尚书令侯霸认为朱浮“败乱幽州,构成宠罪,徒劳军师,不能死节,罪当伏诛。“刘秀没有杀朱浮,还任命他为执金吾,加封父城侯。哎呀,不杀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重用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朱浮基本上是遵照刘秀的旨意做事的,所以有罪也不能杀,此后再也没有派朱浮带兵打仗。
光武帝刘秀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别人也严格,还有点信不过别人,他派出的地方官只要有一点过失,立马罢官,这样一来官员们换来换去像走马灯一样,老百姓也不得安宁。建武六年,发生了日食,朱浮趁机上书光武帝,他认为“天下非一时之用也,海内非一旦之功也。愿陛下游意于经年之外,望化于一世之后,天下幸甚。“说白了就是你别犯急性病,耐心点,地方官至少也得让他干满一年。给光武帝刘秀提意见风险挺大,一般人都不敢,但朱浮不怕,并不是因为朱浮胆子比别人大,而是他知道光武帝信任他,他是他的嫡系。
原来的时候,地方官是否称职都要由三公讨论,三公各有属官,他们负责具体考察,三公就可以决定地方官的任免了。但光武帝信不过别人,他把用人权收归自己,全靠自己的察言观色来确定人选,然后派人监视,这个方法有点类似明太祖朱元璋的厂卫特务制度。
朱浮上书光武帝,他认为这个方法不好,应该耐心点,“传曰:五年再闰,天道乃备。夫以天地之灵,犹五载以成其化,况人道哉!臣浮愚戆,不胜惓惓,愿陛下留心千里之任,省察偏言之奏。“
建武七年,朱浮升任太仆,他再次上书光武帝,要求加强文化事业,得到光武帝的支持。建武二十年,朱浮接替窦融当了大司空,两年后由于别人的事受到连坐,免官,三年后,改封新息侯。
朱浮有些才干,文笔也说得过去,又是光武帝的亲信,经常挖苦别人,弄得大臣们怨气很大,实际上这正是光武帝要的,刘秀是用朱浮来制约大臣们,让大家处于一种不团结不安定的状态中。在光武帝当政的二十多年中,朱浮功不抵过,但混得如鱼得水,步步高升。
光武帝死后,汉明帝即位,朱浮的灾难立马就来了。汉明帝非常讨厌朱浮,永平年间有人控告朱浮,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汉明帝赐死了朱浮。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在光武帝的时候,朱浮有罪没杀,在汉明帝的时候,朱浮无罪被杀。
回到驿站,刘秀刚坐下没多久,冯异走了进来,向刘秀拱手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主公,驿站外有人想求见主公。”
“是何人?”刘秀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问道。
“此人自称朱浮。”冯异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
刘秀不认识朱浮这个人,沉吟了片刻,还是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请他进来吧!”
“是!主公!”
冯异出去时间不长,从外面领进来一人。这人三十左右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国字脸,浓眉大眼,头顶方巾,身穿长袍,看起来颇有文雅之气。
“小人朱浮,朱叔元,拜见大司马!”此人进来后,屈膝跪地,向前叩首。
刘秀欠了欠身子,摆手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朱先生不必多礼。”
“谢大司马。”朱浮挺起身形,跪坐在原地。
刘秀打量他一番,含笑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朱先生想必是误会了,秀只是行大司马事,并非大司马。”说白了,他在河北,只有大司马的职权,并无大司马的头衔。
朱浮正色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在小人看来,大人任大司马,也是屈才了。”
听闻这话,坐在房间两旁的邓禹等人同是一惊,做大司马屈才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朱佑接话道:“先生的意思是,主公当为上公?”
朱浮转头看眼说话的朱佑,含笑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做上公,也屈才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顿变。做上公还屈才,那他的意思是,主公当为天子!朱佑吞了口唾沫,看眼刘秀,没有再往下接话。
刘秀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先生为何不称秀为武信侯,而称大司马?”
“小人斗胆毛遂自荐,前来投奔主公!”
“哦?”刘秀笑了,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问道:“先生为何愿投奔于我?”
朱浮正色道:“小人已说了,主公乃反莽之英杰,复汉之栋梁,能为主公效力,小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刘秀眨眨眼睛,仰面而笑,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先生太过奖了。”
朱浮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正所谓得不得,在河北。此次主公奉旨招抚河北,对于主公而言,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主公当继承高祖之大业,救万民于水火,广揽河北英杰,安抚河北之民心,上应天道,下行公举,如此,主公既可平定河北,亦可平定天下!”
刘秀眯缝起眼睛,手也慢慢抬起,握住肋下佩剑的剑柄,幽幽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先生可知,你刚才之言,已有大逆不道之嫌!”
朱浮朗声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小人乃真心投奔主公,倘若主公以为小人其心可诛,现在尽可以杀了小人!”
“大胆!”刘秀猛然一拍桌案。
沙!站于一旁的冯异,佩剑出鞘,箭步来到朱浮身旁,手中剑高高举起,对准朱浮的脖子便要劈砍下去。
朱浮把眼一闭,斩钉截铁地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即便主公要杀浮,浮还是要说,更始无道,实难长久,主公若不能取而代之,日后,这大汉的江山,仍要落入他人之手!”
“你找死!”冯异怒喝一声,一剑劈砍下去。
听到头顶恶风不善,朱浮倒也强横,不躲不避,闭着眼睛等死。沙!剑锋从他的头顶掠过,劲风把他头顶的方巾都吹得连连抖动。
过了片刻,朱浮听闻身旁有收剑入鞘之声,他睁开眼睛一瞧,冯异已然收起佩剑,退回到原位,脸上的冰冷也消散了几分,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
冯异是最早跟随刘秀的,说他主仆二人心意相通,也并不为过,刘秀是不是有杀朱浮之心,冯异又哪能看不出来?
只是朱浮这个人也实在是耿直,初次见面,他就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不得不令人心生疑窦,怀疑他是不是刘玄派过来做试探的。
所以冯异才在刘秀的暗示下,有此之举。好在朱浮还真没让人失望,颇具忠义之士的骨气。
刘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朱浮,过了好半晌,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含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问道:“先生以为,秀当在河北起事?”
“正是。”
“先生是要秀反叛朝廷?”
“主公所说的这个朝廷,早已视主公为眼中钉,肉中刺,倘若主公不能先动手,将来,必要反受其害,步大将军之后尘!”朱浮直言不讳地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
刘秀心头一震,站起身形,绕过桌案,走到朱浮近前,拱手施礼,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先生所言,秀,受教了!”
没想到刘秀竟会向自己这个白丁施礼,朱浮吓了一跳,急忙向前叩首,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主公折煞小人,小人愧不敢当!”
刘秀伸手把朱浮扶起,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说道:“我身边还缺一主簿,不知叔元可愿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