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目光对上,易夏看着苏仪那双漂亮的眼睛,眼睫毛长,眼尾上挑,在这张脸上本该是冷艳的,却因着温软的神情和内敛的性情反倒像只乖顺的猫。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向苏仪的脸颊,苏仪下意识地偏开脸,叫了声,“殿下?”
易夏愣了愣,自然而然地拿手指拨开苏仪的头发,说:“姐姐不要总是让自己这么劳累,总是要多多照顾一下自己,不然我要心疼坏啦。”
亲昵热乎的语气,有几分少年的轻快,不会惹人厌,好像再正常不过。指尖却不经意地碰上了滑腻的脖颈,苏仪一僵,猛的偏头躲开,却扯到了从前陈旧的腰伤,疼得哼了声,冷汗涔涔。
易夏手指停住,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无措地叫道:“姐姐……”
苏仪过了一会儿,才压下痛意,声音微哑,“奴婢没事,殿下还是请回吧。”
她的腰伤是从前卷入宫廷纷争,当时娘娘风头太盛,那来势汹汹的针对让她们整个玉梅宫瞬间陷入了漩涡中心,她为了保下娘娘的殊荣,咬牙撑下了几个板子。
当时的情况实在是难以洗脱干净,她到底是应下了罪责,被娘娘降了罚,但是主仆二人心知肚明,不过是他们树大招风,竟然惹得诸位联手对付她们。
那时候的娘娘才终于慢慢明白遮掩锋芒,然后把当初卷入纷争的人一个个拉下马之后,又风风光光把她带了回去。
那一次或许就是前世的她背叛贵妃的一次契机。
只是这一世的她更能看明白,贵妃对她的愧疚和看重,比起虚妄的帝恩,一个有情有义从小一起长大的主子,才是真正最好的选择。
她咬牙熬过了那段时光,但是终究落下了病根,如今不小心牵扯到了,只引得她皱眉吸气。
易夏轻轻皱了皱眉,有些心疼,听到她下了逐客令,他沮丧地噢了声,见苏仪不看他,又说:“对不起,都怪我笨手笨脚。”
苏仪这才抬起头看着易夏,有些歉疚,轻轻地对易夏笑,“不怪殿下。”
易夏盯着她不自觉泛了红的眼睛,没想到,这人平时看起来正正经经冷冷清清,虽然有时候有些心软,但是一个能够面不改色处理尸体的女人,又哪里是简单的女人?只是没有想到她自己却这么怕疼。他松了口气,说:“那我回去了。”
苏仪说:“殿下慢走。”
易夏杵在床边,拉了拉苏仪的衣袖,像个索要糖吃的孩子,黏人地说:“姐姐忙好了一定要来看我。”
苏仪拗不过她,只好说道:“好。”
易夏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年关的时候,宫灯都换了红的,看着很是喜气。过年那几天,风雪骤来,鹅毛大雪好像要将宫闱换个新模样来迎接新春。
日子一日一日地往前走,内官监奉了皇帝的令,修建太后陵墓,和苏仪梦境里的并没有偏差。各宫一下子忙碌了起来。
正月的时候,太后的身体果然不行了,太医整天都守在太后宫里,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大声说话。整个宫里透着股子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苏仪心情却很好,甚至可以说,非常好——她在等太后薨逝。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太后驾崩后的第二天,内官监修建的太后陵墓内里石柱崩塌,压死了几个进去修整布置的宫人。
事涉太后陵墓,圣上龙颜大怒,当即命令锦衣卫,司礼监立案彻查。再后来,司礼监总管被赐死。总管死后,原内官监被他打压已久的掌印太监掌了权,又一年,司礼监在圣上的心中才慢慢褪去了那份地位,逐渐衰落。
她与那个司礼监总管,除了之前那个小太监的事一直是她心中的那根刺之外,这些年狐假虎威的司礼监和日益腐败的后宫制度也让她深恶痛绝。
前世的她也没少在那个总管手上吃苦,那妖言惑众的老家伙深得帝宠,更是在后来不知从哪找来一位方士,给圣上炼丹延年益寿,只是当初的圣上不到五十就倒床不起,前朝和后宫才掀起了一场场腥风血雨的夺嫡之争。
她想起那个时候毫无理由的保皇党贵妃一派,在这腥风血雨中可谓是元气大伤,后来新帝继位,贵妃也殉了葬,她那迷迷糊糊的一生也就落下了帷幕。
苏仪波澜不惊地算着日子,抬起头,今天是个好天气。雪后初晴,太阳挂在当空,红墙琉璃瓦,檐下冰棱剔透生光,漂亮地晃眼。
突然,她看见几步开外,有个人正蹲着好像在看什么,玄色袍子贵气,描了精致的金色龙纹,身份不言而喻。
苏仪心头一跳,跪了下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奴婢见过陛下。”
易鸿拨了拨叶子上将化不化的白霜,懒散地说:“起来吧。”
苏仪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帝王,皇帝偏过头,认出了她,是自己最宠爱的妃子身边的大宫女,嘴角提了提,说:“是你啊。”
苏仪对这个帝王,已经没有当初的恐惧,而圣上近来身子也不好,自然也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寻些风花雪月,倒是安安稳稳做起了贵妃娘娘的深情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