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逢多年未见的旧人,众人都是泪盈于睫,万分感伤。
最激动的莫过于李妈妈了,阮妈妈比李妈妈大几岁,也是从小在阮氏身边伺候的,对李妈妈来说可说是亦师亦姐的存在。萩娘完全可以想象当年三个少女聚在一起自由自在地玩乐嬉笑的画面,春有倚塌观鹊,夏有执扇赏蝶,秋有桐荫品茗,冬有烘炉煮雪,那是最青涩而又美好的少年时。
也许是心理作用,阮妈妈看起来确实比李妈妈要老成。只见她梳了个最普通的坠马髻,用一支暗色的鎏金点翠钗挽着。着一件中规中矩的蓝色团八宝菊梅边夹马褂,沉香色暗花四季海棠葡萄纹斗篷轻轻地披在肩头,既不过于华贵僭越也不失贵族世家管事妈妈的体面。
阮妈妈首先镇定下来,叫了随侍的小婢女坠儿一起恭恭敬敬地给萩娘行礼,口说“给女郎请安”,掏出帕子拭了拭泪,便请了萩娘与李妈妈入塌安坐。她略带探寻的眼神扫了几眼萩娘的脸色,思索着萩娘唤她的意图。难道真与自己想的一样?
萩娘礼节性地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坠儿。
阮妈妈了然,吩咐坠儿去厨房要一份八宝糕来待客。这八宝糕是由大枣、冬瓜、莲子等八味食材混于糯米一起烘制而成,仅将食材泡开就需要半个时辰。
房中仅有三人了,萩娘单刀直入地问道:“妈妈当年可查问过,母亲是如何会难产的?“
阮妈妈神色不变,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眼神略略凝滞,陷入回忆的样子,好似早就知道萩娘会问这件事。
萩娘更加确定当年事出绝对有因。
”当年夫人进府之后本是住在正屋,起居与老爷在一处,初时如胶似漆举案齐眉,没多久就有了女郎。然当时太夫人尚在,非常不喜夫人的行事做派,夫人头胎生了女孩之后太夫人更是张罗着给老爷纳妾抬姨娘。老爷初时还非常疼爱夫人,又被夫人用话挤住了答应三年内不纳妾,三年后无子才能纳妾,因此还相安无事。只是夫人做完月子就被太夫人赶去西苑居住,并不许与老爷同住。”
“夫人第二次怀有子嗣的时候,老爷那出了些岔子,夫人这才郁结于心,缠绵病榻。”
阮妈妈抬起头,发现李妈妈和萩娘都睁大了眼睛期待地望着她,她老脸一红,斟酌了一下措辞。
”夫人因有子不宜与老爷同房,老爷独自住在正屋,端茶递水总有小丫鬟伺候着,其中有一个心大的,唤作有桃,特别得老爷喜爱,早被老爷收了房,天天同枕共衾宛如夫妇,旁人却懵然不知。只是纸包不住火,有一晚夫人不知为何独自寻到了正屋,亲眼见得两人同房,亲耳听得……“阮妈妈咽下”莺声浪语“四个字,求助似地看了看李妈妈。
李妈妈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儿,正听得入神呢,收到阮妈妈的眼风,想到女郎还未及笄应不知男女之事,配合地应了一声:”青岚,这些腌臜事不说也罢,女郎自是明理的。“阮妈妈闺名青岚,李妈妈与之亲厚因此直呼其名。
阮妈妈点点头继续说道:”夫人并没有惊动两人,悄悄回了西苑找奴婢偷偷商量。“说到这她不禁直了直腰,颇有点当年作为首席大丫鬟的骄傲感,继续说道:“当时我们就决定不动声色,将有桃要来西苑伺候,先将两人分开再说。”
萩娘开始有些诧异自己的母亲竟然会息事宁人,从后来那些事情来看,母亲并不是善于隐忍的性格。但仔细想了想当时府中的情况,不得不认同这是当时最好的选择。这事情虽说是老爷自己要瞒着众人,但阮氏即便知道了,也不能把这事闹开。臧家太夫人与阮氏之间的婆媳关系并不好,一旦太夫人知道了自己儿子疼爱了别的女人,一定是会抬有桃做姨娘的,说起来是多一个侍奉的人,能更好地为臧家开枝散叶,其实呢,哪怕就是为了恶心一下阮氏她也能自得其乐。
这边阮妈妈继续说道:“这有桃固然是战战兢兢,只当是有人在夫人那里给自己下眼药,少不得只能打叠起精神用心伺候,一点不敢拿乔。日子一久,西苑众人也不拿她当生人,相处之间也颇为亲密。只是老爷恼羞成怒,借口公事繁忙,再也不来探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