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母亲,母亲……”一个瘦弱的孩子正守在封闭的大门内,期冀地望着窗格子外,寻找着自己熟悉的身影。
“不懂事的野孩子,那是你母亲吗?你母亲是尊贵的皇后娘娘,那粗鄙的贱婢,你也只能叫她‘李氏’。”许是被他的哭声吵到了吧,这清冷宫殿中的掌事嬷嬷林嬷嬷不耐烦地骂道。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爱打洞,这李昆仑的儿子也跟她一样,一副畏畏缩缩的低贱模样。”
其他的宫人们也纷纷议论着。
唯有这孩子的兄长,比他胖不了多少一个清秀男孩,走上前去,抚慰地抱住自己的弟弟,轻轻地劝道:“狗儿,母亲只是被陛下召去侍寝了,很快就会回来的……这对母亲来说,是好事……”
那哭泣的孩子却不听,不高兴地说道:“不不,每次陛下都欺负母亲,又嫌弃她丑陋,母亲每次回来都会哭个不停呢……”
即便是小小的孩子,对母亲的喜怒哀乐也是十分敏感,司马曜自然也知道,弟弟说的是对的,每次去侍寝归来,李陵容都丝毫没有欢愉的表情,只是不住声地掩面痛哭。
李陵容人称“李昆仑”,是宫中最为丑陋的一名纺织宫女,她身材高而脸蛋黑,放在现代也不是什么大事。然而当时的审美观中,娇小白皙的女子才是被普遍认为是美丽的,因此几乎没有男人会对这等相貌的女子青睐。
而好巧不巧的是,因司马昱的两个嫡子和三个庶子都夭折了,后宫又没有妃子再怀有子嗣,因此司马昱便请了当时一个十分有名,叫做许迈的道士,进宫来帮忙相看,哪位女子是有宜男之相的,而此人在众多的妃嫔宫女里,一眼便相中了李陵容。
司马昱一见之下,心中虽然十分膈应,却还是为了自己的子嗣,勉强与李陵容同房了。果然这昆仑婢不负众望,一连生了两个皇子,因此司马昱虽然很是不喜欢她,却还是定时召她同房,自我安慰着只当她是头下崽的母猪罢了。
未来的皇帝,九岁的司马曜此时和自己的弟弟,七岁的司马道子一样,都被放养在这皇宫中最阴冷无人的宫殿内,连自己在皇族族谱上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由李陵容按照乡下的习俗给两人起了乳名,一个叫做猫儿,一个叫做狗儿。
司马道子抬起自己满是泪水的小脸,期冀地问自己的兄长道:“哥哥,我们两个真的是陛下的儿子吗?为何他从来不来探望我们?旁人也瞧不起我们?皇帝,不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吗?”
这个问题让一个九岁的孩子难以回答,因此司马曜只能尴尬地将脸转向一边,淡淡地说道:“许是他们忘记了吧……”
这种事也能忘记?年幼的狗儿傻傻地抬眼看着自己的哥哥,不确定到底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哥哥以为自己是个傻子。
被叫做“猫儿”的司马曜却已然陷入了沉思,这宫殿内十分阴冷,而冬天又到了,母亲身子一直不好,若是今岁的炭火还是同往年一样,迟迟不送来的话,难免母亲又要受风寒之苦了。
此时狗儿却欢呼雀跃起来,一叠声地叫着:“母亲,母亲!”
远远望去,果然在那遥远的宫道尽头,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自己的母亲。
这么远就能看到,自己的弟弟实在是……恩,眼神很好。
猫儿虽然心中也很是喜悦,但他性格十分内敛,又生性警惕,不愿自己落他人口舌,便轻轻地握住弟弟的手,说道:“嘘,轻声点,被旁人听到了,母亲又要遭罪。”
狗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果然见到殿中服侍李陵容的林嬷嬷一脸不善,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连忙噤声。
李陵容走到门外,便客气地轻轻拍门,呼唤道:“林嬷嬷,烦您给我开一下门,我回来了。”
一个是皇帝的女人,一个是洒扫的嬷嬷,居然李陵容称呼她为“您”,可见这殿中母子三人是多么地无助。
林嬷嬷爱答不理地给她开了门,连问候一句都没有,便说道:“浴桶和热水已准备好了,你这就去洗吧,一会水该凉了。”
水凉了难道不是你这奴婢当差没当好吗?
然而李陵容不敢同她争辩,只是匆匆地应了一声“是”,便抱住两个孩子,一人亲了一口,问道:“你们在家有没有乖乖的?”
狗儿立刻撒娇道:“狗儿最乖了,一直在门口等着母亲呢。”
猫儿只是挠挠头,一脸腼腆的样子。
李陵容身上不适,却仍是强笑道:“陛下说很是思念你们,特意赏了果子给你们吃,你们拿去吃吧,猫儿是哥哥,要让弟弟多吃点哦。”
猫儿点点头,狗儿脸上却一扫哭泣的样子,拿起那盒果子迫不及待地打开,立刻就被那醉人的香味给迷倒了,痴痴地看着,一脸舍不得吃的样子。
李陵容见两人都安好,便放下心来,进了那简陋的洗浴间。
狗儿兀自抱着那盒果子,高兴地说道:“哥哥,原来陛下还是想着我们的呢。”
你这傻孩子,也就你会相信母亲这话,若是陛下真的思念我们,早就亲自来看我们了,再不济也会把我们俩叫去相见。
只怕陛下根本都没提到我们俩,全是母亲拼着被骂去讨了一份糕点回来而已。
猫儿心中明白,却不愿击碎弟弟的美好幻想,只是笑着让他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