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乱如麻,那边厢两人见他不说话,更是你一言我一语地挤兑起对方来,这官邸门口竟是像个菜场一样,嘈杂不堪,周围路人虽则不敢围上来看热闹,却也是远远地议论着,指指点点的。
卞范之忙说道:“你们别再争执了,都回自己岗位上去,此事我自有主张。”
两人见长官不处罚,自是不敢再闹,忙各自退了下去。
卞范之心思细腻,他站在门前,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周遭的众人,心中慢慢地思索着。这送信之人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信上的字迹,无疑便是自己家中女眷的手书,然而家中两个小妹自幼便已经失散了,如今又有人因此找上门来,是有什么目的呢?
玉儿和倩儿,小时候甚得母亲的宠爱,然而,如今就连父母都不知道流落在何方,就算是请了郡公出手,都没能找到,而自己的两个妹妹,又怎么可能找到自己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打算回府去,静观其变:想来那送信之人,抑或是幕后之人,如有所求,定然会再来找他,他空自担忧也是无益。
然而不经意地一抬头,却见对面茶摊的屋檐下,一个僧人正举杯,冷冷地注视着自己,那人虽是用斗篷盖住了额头,却掩不住那双明亮清秀的眸子,他的目光中,似是有隐隐光华在流转,似是充满了看透世情的淡漠,又似是蕴藏着充满智慧的明悟,令人悠然神往。
若是平日,他定然不会在意这些寻常的僧人,然而此时,他却有些愿意相信因缘之说,家族因战乱流亡到江东之后,若不是因为偶然得了郡公的青眼,受他的庇护,自己也未必能站到如今这个位置。
而今日,原以为早就死了的胞妹竟然可能还好好地活着,若是她还在的话,如今也应该是适婚年纪了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屏退了身边的从人,慢慢地走上前去,坐在了那僧人的对面,恭敬地行了个礼,诚恳地问道:“大师,佛说因缘际会,必能生果,又说因缘都是空,那么,究竟什么是因缘呢?”
这个乔装打扮的僧人自然是萩娘无疑了,然而她原来的计划是在卞范之一筹莫展的时候主动去求见,为他答疑,却没想到他竟然自己走到了面前,又问了这么一个怪里怪气的问题。
若是寻常僧侣,自是能引经据典地回答这个问题,然而自己并不曾研究过佛理……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飞快地盘算着,若是自己连这个问题都答不好,又怎能引起他的重视呢?
佛理术语她是不会的,那就只能编故事了……她微微一笑,淡然道:“居士能知因缘,定然也是曾研读过佛理的,在下便不掉书袋了,给您举个例子吧……”
她悄悄地瞥了卞范之一眼,觉得他的确是十分年轻,但并不愚笨可欺,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戒意,虽则对方面上颇有些感兴趣的平和神色,她也不敢小觑了他去。
“缘,就是您身边的万事万物,一件衣服,一块玉佩,一个人,一只蚊子,都是缘。”
“因,就是您心中所系的那件东西,您特别喜爱的衣服,每日佩戴的玉佩,至亲至爱的人,对您来说,就是与您结缘有因。而您不在意的东西,便是有缘无因。”
当她说到“至亲至爱的人”的时候,卞范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样子,待她说完,他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又问道:“那么,如果是我心中所念的,却并不在我身边,那算是有因缘,还是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