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小摆摆手,尴尬回她:“没有,没有,只是刚谈没多久恋爱,想了解一下。”
夜风吹起轻纱,纪小小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梦,隔着镜子看前世似的恍惚。
还处在爱一个人的境地,却离他而去是何等的痛彻心扉。生命中曾经有过的你侬我侬都是凌迟,庸常日子里的分分秒秒都如鲠在喉。
敏感如她,感情到了一定程度,是害怕失去。害怕到多愁善感,流泪感伤、上一秒热情澎湃的爱意下一秒骤冷,所有的坏情绪都涌到心里。
思及此,纪小小的泪水划过脸颊。她离开,他应该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人。比她温柔体贴,比她情绪稳定,比她能干优秀。她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地流着。
她还是一如往常,执拗、玻璃心、自以为是,会觉得自己简单的脑细胞不够接收外来的干扰。
她的叛逆期来晚了,并且叫身边的人们无所适从。奶奶不知为何,她不顾劝阻远赴重洋求学。铁了心,不回头。
可是,为了他人,她的叛逆又是脆弱的,别人一说,你怎么这样,念一念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紧箍咒她又回到了原先“诸事皆可”的面貌。
她的叛逆,还在于一种悲观的浪漫。在顾昀城爱着的时候离开,也许他就能记她记得更久一些。她会成为他记忆里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纪小小捂住眼睛哭泣,眼泪不停的流。她好想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停止思念。
两年过去了,思念就像海底的水藻,可以忽略,就在暗处潜滋暗长,找到一个脆弱仿徨的时间,一击即中,直击命门。
她就是这般被疯长的思念折磨着,人们说时间过去越久,记忆会愈加模糊。
可是,她的思念却越来越浓烈。她以前不记得的事情都一一想起,她甚至记得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他说话时停顿的间隙,他揉她头顶时宠溺的表情,经过时间推移,这些愈加鲜明,只要暗夜袭来,就铺天盖地地席卷她的一切。教她避无可避,逃不可逃。
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破了一个巨大的空,深不可测、深不见底。往来的大风吹得她摇摇欲坠,往后就是深渊,可她丝毫不怕。她的心被掏空似的,空而钝痛。
纪小小对此束手无策。
现在是在国外,回国以后呢?她能忍受这一切吗?被思念噬咬而无动于衷,教感情刺穿而心如止水。
这夜,长到她流了太多眼泪了。为了天明的正常工作,纪小小从床头的抽屉里取出一盒药丸,取出三颗吞下。
她躺下床上,任由药物带来的睡意侵袭她。
她想起国内的广播电台节目里一则只用了12秒播报的新闻:历城顾氏集团或与沪州刘氏联姻,双剑合璧,共同打造商业帝国。
那时是怎样的心情,像是漂浮着的心瞬间坠入海里。四周的空气都挤压着、喧嚣着,她喉咙哽住发不出半点声响。
沈瞻问她在想什么。
她笑着说,也不知道学生的展演准备得怎么样了。
天亮了,又会是新的一天吧?
纪小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
她看见顾昀城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表情,她大声呼喊却毫无回应。
她尝到过恋爱的绝对领导力量,从不让步,让他委委屈屈的。高兴了有人分享,难过有人开导。
她问过自己爱这个男人的什么?
这一生中最初的最好的感情是他给我的,被郑重其事,被小心翼翼,她想回报他最好的一切。
平日里感动得不得了的时候,她眼泪汪汪地说:我会对你好的。
顾昀城便说,你老是抢我话。
纪小小想起舒婷的《致橡树》,爱着的人,是两棵树,根扎在土里,枝叶在风中相依。爱一个好的人,是一件特别舒服的事情,他有着美好品质:善良、务实、充满责任感。他还有她没有的品质:聪明。
他教纪小小很多东西,她有时用崇拜的眼睛看他,说:你要多教我,我都不懂。
纪小小知道自己是温白开水一杯,心思极简,又一眼见底。想问题往往一根筋,做事情也乱糟糟的。
生活时常有烦恼。她没什么主见,她问顾昀城:怎么样才能算情商够用了。
他说,当你不会左右为难的时候就是差不多了。
即便是亘古不变的苍穹和云海,也有风雨飘摇的时候。
她有时对未来的生活,表现得很焦虑。他会被影响,偶尔阴郁。被生活的洪水围困着,她总是用流眼泪来添一份。
顾昀城讲道理前总要先说,好了,先不哭了。然后分析及解决。他有一种方法论,并不把自己的情况看得多么特殊,而是看别人也经历过挫折。
末了说一句,大多数人不都好好过来了,我们也会好好过去的。
纪小小的梦里,他对着别人温柔地笑着。这笑如同利刃出鞘,割伤她,一道伤口鲜血淋漓,他却仍旧视而不见。
她穿着婚纱,他走向她。
纪小小站在看着,她心酸或流泪,假意祝福或心痛忧伤,他全然不见。眼里只有一袭白纱的女子。那女子面目不清,可纪小小知道,她在笑,幸福而从容,优雅而自然。
仿若,本就该如此。
纪小小觉得自己似乎是透明的,她的眼泪无人知晓,她的心痛无人问津。
她觉得自己的被这无边的妒忌逼疯了。那一点不甘和愤懑霎时如芒草滋长,在心中铺成接天一片。她想问为什么,却开不了口。
红酒如同带着锋芒的碎渣,她吞下后外表一切如常,里面却是血肉模糊,连呼吸都是痛的。
钝痛到极致,脑中空白,思绪游离,飘荡如一叶芦苇。
夜风摇曳,层层叠叠,梦境如墨,染得天地都是一片黑暗。
二十六年的韶光,因这抹逝去明艳,而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