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霁看了看上首的明德帝,他略皱眉问站立一旁的李辛:“台上的女将是......”
“回皇上话,是安国公家的嫡女连城玦。十四岁就投身从戎,去年得了敕封,现在是骠骑营的佐军政事。”李辛恭敬答道,语气虽平静,但应霁也听出李辛的认可。女子十四,正是等着及笈过后嫁人的年纪,她却只身入军营,要知道军营里全是些不知轻重的男子,她竟也骁勇善战,短短三年,就被敕封从四品佐军政事。
明德帝看看应霁,脸上写着“暂不说她女子的身份。人家与你同岁,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应霁尴尬扯了扯嘴角,一副“她那么厉害,我有什么办法”的样子。
明德帝看向擂台上的连城玦,感慨道:“安国公向来低调,没想到,培养出的女儿也不让须眉。”
“老二,你猜,她能赢吗?”明德帝虽看着连城玦,话却是对应霁说的。
应霁看着台上的连城玦,右侧脸全肿了,嘴角还有些血迹,逡巡时全靠着青云偃月戟撑着不倒。明明是十分狼狈的样子,眼里的光芒却教人移不开眼睛。
“我赌她能赢。”应霁说道。
“哦?可她看起来已经筋疲力尽了,对面的壮汉虽受了她几掌,女子的掌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吧?朕倒十分有兴趣和你赌一赌。”明德帝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这个老二仗着母族家境优渥、富可敌国,从小就被珺妃纵着,文不拔尖,武不突出的,若是知人善任,能看出个优劣,也算得一项本事。
明德帝继续说道:“老二,赌什么?”
“父皇您不是一直想要外公家的那座汉白玉屏风,你赌赢了儿臣给你搬到勤政殿去。”应霁说完顿了顿,“若是我赢了,我要她到我手下做事,还有豫都郊外云峡村的那座矿山。”
明德帝气结道:“你还算得真精,跟你外公一个样,奸商。”
应霁回道:“您就不怕我跟外公说?到时候......您可别怪我。”
明德帝坐直身子:“老二,我警告你,别瞎说话。”上次就因为治着江南水灾,没哄好珺妃。国库拨不出款,他的岳父,大周第一首富,袖手旁观,差点没把他给急死。
明德帝赶紧说道:“成交成交,你这样子不知道学到谁的。”像极了他们李家人,面上笑嘻嘻,心里算得精。
应霁这才再看向台上的连城玦,与父皇说话的间隙,他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他再看时,那壮汉已经倒下,她的眼睛也肿了,一支青云偃月戟撑着,打赢了身形壮她数倍的武将。
明德帝眼里全是赞许之色,命李辛叫她前来领赏。
连城玦跪在地上行礼,应霁这才发现,她其实比他想象中还要瘦,对着他的是没肿的半边侧脸,眉若剑宇,目光灼然。
“连城,今日朕看你,颇有安国公当年的雄风啊!”明德帝赞许道。
“圣上谬赞。”说完连城玦再行礼。她的父亲说过,她一家人的命,整个大周的兴衰存亡都系在大周天子身上。她需竭尽所能,为国效力。
“朕看你今日英勇,想升你做禁军副统领。跟着二皇子应霁一道,做好皇宫护卫可好?”明德帝不忘与应霁的赌约,当下就兑现诺言。
连城玦行礼的动作不变,僵硬地跪在原地。李辛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连城将军,还不谢过皇上。”
连城玦仍然僵在原地,她沉思了一会儿抱拳道:“皇上,卑职不愿。”
台下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这禁军可是在皇上跟前办事,干得好一路晋升。这二皇子虽不是很靠谱,好歹是皇家子嗣,若得他关照,晋升更是如虎添翼。这连城玦竟敢直接违背皇上圣谕。
明德帝脸上没有怒色,倒是好奇:“你为什么不愿?”老二在外声名狼藉,下面不是没有人建言,让明德帝说说应霁收敛一些行为,可应霁这性子,脱缰的野马似的,说多了就跑去外公家,这动摇国本的事情,可怎么使得。
“回圣上话,卑职只是在大比武当中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所有人在大比武中都应该竭尽全力,倘若今日我因为在您面前做了本分的事情而受到赏赐,他日就会有人投机取巧专在您面前表现。臣不愿因一己之利,而使人心动摇,忘了初衷。”连城玦背脊挺直,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明德帝不得不赞誉道:“好,好!”
就这样,连城玦一身伤拿了大比武魁首,得了她“本分”该得的三十两赏银。
明德帝摆驾回宫,应霁却说还有事,晚些回去。
明德帝饶有兴味道:“怎么?还不死心?”
应霁道:“这点我像父皇。”
明德帝朗声笑道:“那朕祝你成功。”
秋日薄暮,苍穹澄澈。
日光溶溶,光束自枝桠间散落耀采,落在连城玦木兰色的背影之上。她找了一棵不起眼的树挨着坐下,刚刚在众人面前逞强,现在才感觉到右脸的剧烈钝痛,她抹了抹嘴角的血,抱着自己的青云偃月戟静静地靠着树干。连城玦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似的,刚刚精力全放在怎么应对来势汹汹的对手,真正静下来才发现全身都是痛的。
“怎么?现在知道累了?”应霁撩开袍子,同她一起席地而坐。
“殿下,我现在没空给你行礼。想来,您也不会为了我不愿到您手下做事而找我一个小将的麻烦。”连城玦淡淡说着,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来看他。
应霁嘴角噙起一丝笑意,眼前这女子不是忽略他,简直是在藐视他。先给他戴好高帽子,省的他整什么幺蛾子,她的拒绝,是父皇都肯定了的。应霁知道,她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