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爷子全程都一直把江笑留在身边。

江笑也全程保持微笑，把程老爷子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这时大家才发现，这个不知来历，不明身份，忽然冒出来的程砚的未婚妻，不管是面对谁，都能做得收放自如。

刁难也好，恭维也好，她都处理的分毫不差，所谓的宠辱不惊，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经过这么一场寿宴，人们虽然不知道程砚的这个未婚妻是个什么身份，但是，却都打心眼里不敢轻看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了。

能来给程老爷子拜寿的人，在京都的地位也都不会低。

但是，让他们扪心自问，自家的孩子十八岁的时候，有这样的气度吗？没有几个会说有的。

不是江笑有多美，而是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的气质，无论面对谁，都收放自如。

程家人是知道江笑的身份的。

最初的时候，自然也是都看不上她的，觉得程家找了这样的一个媳妇儿，简直是丢了程家人的脸，但是，碍于程老爷子的面子，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而且，程家子孙虽然多，但是，明显在这个程家，最受宠的，就是程砚。

程砚的未婚妻，就算他们心里再看不起，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所以，这一次让江笑来参加寿宴，其实有不少人是在等着看江笑的笑话的。

一个妓女养大的私生女，到了这种宴会上，他们就不信能做到收放自如！

结果，江笑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作为程家的媳妇儿，绝对够格。

这，就让不少，原本对江笑这么一个媳妇儿心存不满的人，渐渐的也开始觉得，其实这孩子也还算是不错。

可，虽然大多数人都看到了江笑的表现，心里已经开始默默的认可了，但是，却依然有人不服。

宴会快结束的时候，程家自家人这边忽然冒出了一个声音。

“以往每年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们都是每人送爷爷一件生日礼物，而后再一起表演一个节目，要不今年咱们改改规矩，礼物的话，当然要送，但是，贺寿嘛，只送礼物，就太俗了，总要有一番自己的表现。

今年咱们每人表演一个节目怎么样？自然，如果有人没有准备的话，那就算了。”

说话的人，名叫程元璐，是程定国三儿子程树泽的女儿，年纪跟程梦相仿，在程家，也算是比较受宠的，但是跟程梦和程砚比起来，就要差上一节了。

程元璐还有一个哥哥，名叫程元淮，也在部队当兵，但是，无论是职位还是军衔，都差了程砚一大截。

程家三房的人，对于程元淮在部队中的地位比不上程砚这事一直是耿耿于怀。

在他们看来，是程老爷子在暗中帮助程砚，没有帮助他们家儿子，不然，程砚怎么可能后来者居上的跑到了程元淮的头上去了，程砚今年才二十七岁，整整比程元淮小了三岁，入伍也比程元淮晚了三年，没有老爷子的刻意提拔，他是怎么都不可能年纪轻轻的爬到程元淮的头上的。

外加，程树泽的老婆虽然也算是京都市的一个名门，但是，比起秦家来，那就差远了。

所以，这个程家，要说有谁是跟程凯麟一家关系不好的话，那就是老三程树泽了。对于自己家，无论是从哪方面都比不上程凯麟一家这件事，程树泽也是心里憋屈。

这一次，听说程砚带回来了未婚妻，而且还是那样的一个身世，程树泽忽然间就觉得出了一口气似得。

就算他们别的方面再好又怎么样？找那么一个低贱的媳妇儿，以后连拿出手都拿不出，还不够丢人的，他们家程树泽虽然军衔不如程砚，但是至少媳妇儿是名门大户。

今天他们是抱着看江笑的笑话的心情来的，可来了以后，看到的却是江笑的应对自如，面面俱到，比家里的那些从小刻意培养的小姐们都一点不差。

这让他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原本定下来的多少年的规矩，大家一起给老爷子唱一首拜寿歌，到了程元璐这里，就成了才艺表演了，而且，还是每人表演一个。

她这一出，是针对谁都，只要对程家的情况，对程树泽和程凯麟之间的那点恩怨熟悉的人，都知道。

“程元璐你什么意思啊！咱们是要给爷爷拜寿，又不是来参加什么比赛的，还什么才艺表演，你脑子被门给夹了吧！”程梦一听她这话，火就压不住了。

程元璐这是在针对她嫂子啊！虽然她知道江笑的才艺绝对不会怵了这种表演，但是，她这么做就是想当中给她嫂子难堪，她怎么忍得住！

“小梦！”程梦的话说的有点过分了，秦诗蓉在她身后叫了一声，但是，她心里也不舒服。

她儿媳妇儿第一次上门，她这个做婆婆都还舍不得刁难一下呢，她们倒是先来刁难上了，“元璐，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让爷爷的寿辰热闹一点，但是我觉得什么才艺表演的，还是算了，咱们又不是选秀呢，最重要的是有心就行。”

“四婶，谁说才艺表演就是选秀了？我就是觉得每年都是一首祝寿歌太没有心意了，爷爷都听了这么多年了，也都听腻了，既然给爷爷祝寿的，那总得有点诚意吧？表演个节目怎么了？”

“就是，弟妹，说什么选秀之类的，太夸张了，就是让孩子们热闹热闹，老爷子也高兴高兴就行，而且，我们家璐璐不是也都说了吗？没有准备的，就算了，这你还担心什么？”

三房四房吵了起来，其他两房，老大，程泽海向来是个老好人，对谁都是不亲不疏不远不近的，所以，此刻，他也是一脸皱眉，但是，却没有开口向着谁。

老二，程倩宁是女儿，嫁出去的女儿，向来不对家事发言，现在也是坐在那里不出声。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程老爷子当即脸就拉了下来。

江笑坐在一边，当没看出怎么回事，依然安安静静的给程老爷子倒了杯茶。

她淡笑勾唇，把茶递到程老爷子面前，“爷爷，尝尝这个茶，这是我们江城的特产，您要是喜欢，下次来我再给您带点。”

程老爷子听了她这一句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小丫头不是聪明着呢吗？怎么现在忽然装起糊涂了？她是听不出来元璐那是在针对她吗？还是…

江笑笑的越发的甜了，“爷爷，您不喜欢看表演吗？那就让…璐璐上去表演嘛！”

江笑跟程砚只是未婚妻，必定没办法叫元璐叫弟妹，所以直接叫璐璐，也算是情理当中。

只是，程老爷子听她这么说，又狠狠的瞪她一眼，傻丫头，你是真傻还是真没着？

倒是程砚，从始至终，一直低头喝着茶，仿佛看不出，程元璐是在欺负他媳妇儿似得。

“你看，我未来是堂嫂都说没事了，四神，你还在担心什么？难道，你是怕未来的堂嫂，等会儿出丑了不成？没事，我们理解，毕竟，她是从小地方来的，又有那样的一个身世，不会什么才艺，大家也不会嘲笑她的。”

她这边说完，大厅里的众人就静了下来，众人看看江笑，再看看程元璐，难道，这个江笑的出身并不好？

之前谁都没有说江笑的出身，即便是问程家人，程家人也不肯透露一个字，但是大家看到江笑的表现以后，都打心眼觉得，江笑的出身应该不错的，毕竟，一般人家的孩子哪里能有那样的气度？

但是现在，程元璐话里的意思，江笑的出身不仅不好，还有些不堪？

程老爷子此时看着程元璐的目光中已经是带着一丝怒气，江笑在他身旁，不动声色的帮他顺着气。

“爷爷，不气，我的身世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妈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她对我的爱，一点都不比那些大家小姐所得到的爱少，所以，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身世有什么不好，至于那些爱拿别人的身世说事的一些人，大概，这一辈子就只能靠着一个身世活着了。”

这话什么意思？她即便是身世再不好，她也是有着她的骄傲，而那些身世再好，但是却爱拿身世说事的，这辈子，能拿出手的，大概，也就一个身世了。

江笑这句话说的不紧不慢，声音不大不小，平缓中却又带着一种自信，话语中全是对养她长大的母亲的敬重，让人打心眼里不自觉的，为她加上了一分。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个阶层，懂孝道，知恩图报的人，总是能给人留下一份好印象。

程老爷子愣了一下，刚才他还在着急她怎么忽然这么傻乎乎的了，现在忽然又觉得，这世上大概没有比他这个孙媳妇儿更聪明的了。

用孝道，直接给了那些已经或者正准备拿她身世说话的人一记狠狠的耳光。

这，可比他之前的让人闭口不谈的效果要好得多了。

闭口不谈，或许现在是相安无事了，但是，没准儿哪天被挖出来，她该受的委屈，大概还是要受一遍的。

可现在，她却直接用这么一番话，把那些人的嘴都堵上了，是了，就算身世再不堪又怎么样？这世上穷苦人家千千万万，谁，都自己的孩子的爱，都一点都不比那些豪门世家的少，你身世好，只能说明你父母给了你一个好家庭，除此之外呢？

好！小七这个媳妇儿选的好啊！

程老爷子忽然间笑了起来，“哈哈哈，对，我们笑笑说的对，那谁，元璐，你不是要表演吗？表演完了赶紧回学校吧，今天又不是周末，你能来给老头子我祝寿，我已经是很荣幸了，毕竟，我老头子，从小也是泥腿子出身。”

他虽然喜欢程砚这个孙子，但是却没有到刻意偏袒谁的程度，之所以现在这么气程元璐，不是她非要表演什么才艺让江笑下不来台，而是他之前明明说了的，让人不准提江笑的身世，她却偏偏不听。

这种在外人面前拆自家人台的东西，他最看不得！

程元璐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爷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元璐还试图解释，但是程老爷子却已经没有再理会她的意思，只是低着头，低低的跟江笑讨论着她这一次带过来的茶。

程元璐糟了老爷子的嫌弃，程树泽一家脸上都算不上好看，程树泽狠狠的瞪了自己女儿一眼，凑到老爷子面前打起了圆场。

“爸，小璐没有那个意思，您别多想，她就是口直心快，说话不过脑子，她今天之所以一直要求单独表演节目，主要是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孝心的，您不知道，她为了在寿宴上让您开心，她这段时间天天有空了就在家练钢琴。”

程树泽说完，程老爷子的脸色终于稍稍好转了一下，但是，心里的气却是没有那么容易消了，“那就让她上去弹吧，弹完了赶紧回学校。”

“好。”程树泽也不强求老爷子让程元璐留下什么的，老人家的脾气他了解，一生气，根本就没有那么快消下去，等以后，让璐璐嘴甜一点，时间一长自然就没事了。

而今天，最重要的，还是让江笑出丑。

这个江笑，还真是不好对付，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依靠一副伶牙俐齿让璐璐败的体无完肤。

不过不急，想做他们程家的媳妇儿，只有一副伶牙俐齿可是不行的。

程元璐那边脸色依然白的厉害，虽然老爷子说了让她上去弹，但是这种情况下，是个人能看出，她是不招老爷子待见了，心里有负担的她，上去第一个音就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

程老爷子是听不懂钢琴的，但是现场听懂钢琴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听到她那一个音，瞬间大厅里就发出了一阵阵的笑声，虽然都再尽量压低，也难免有几个一不小心就笑出声了。

程元璐坐在钢琴前，脸色由白转红，红的厉害。

她在钢琴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之所以一直练，就是因为父母从小逼的紧，她不得不练。

这曲子她练了一个多月才觉得能拿出来表演了，谁想，竟然上来就错了。

“小璐，试好音了就赶紧开始。”

程树泽在旁边赶紧解释了一句程元璐才回了神，这一次，再没有弹错。

她弹得确实不错，就连江笑都忍不住回头看她。

一曲终大厅中的气氛终于热烈了起来。

“不错，弹得确实不错。”

“呵呵，程家的孩子，哪里就有差的。”有人不失时机的拍马屁。

“哈哈哈，是啊，程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强。”

听到下边传来的一声声夸奖声，程元璐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她下来，到了程老爷子面前。

“爷爷，对不起，刚才是璐璐冲动了。”

程老爷子摆摆手，“回学校上课去吧，别为了我耽误了上课。”

程老爷子这话，听不出真假喜怒来，但是了解他的人都能看出，他这是还气呢。

程元璐咬了咬唇，刚想说是，她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笑声。

“程元璐，这就是你说的才艺表演？”是程梦的声音。

程梦平时的时候为人随和大大咧咧的，她今天这么针对程元璐，自然全是为了江笑。

就不能看那些欺负她嫂子的人！

程元璐吃了教训站在原地不吭声了，程元璐的母亲李凤琴听不下去了。

“程梦，你什么意思啊？我们璐璐弹的不好？还是你能超过她？”

“我自然超不过她，程家人谁不知道我对音律一窍不通。”

“那你就是诚心找事了？”

“三伯母，谁说我诚心找事了？我超不过她，有人能超过她不就行了？”

李凤琴目光一转，程家的子女自然各个都有才艺，但是就钢琴而言，她还是有自信的，绝对没有人能超过他们家小璐。

“呵呵，那你倒是说说是谁能超过我们家小璐，能超过，我李凤琴给她一个大写的服！”

程梦嘿嘿笑了两下，“你说的哦。”而后冲着江笑眨了眨眼。

她虽然没有听过江笑弹钢琴，可是却见过她拉小提琴的，据说，她钢琴的水平不在小提琴之下，那把程元璐比下去，就绝对不在话下。

“嫂子，给我们弹一首，让我们见识见识呗！”

程梦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刚才程元璐来这一出，不就是为了针对江笑的吗？现在她不针对了，程梦又来叫江笑弹？

听了她这话，连秦诗蓉都有些急了，“小梦你干嘛？”

程梦嘟嘟嘴，“想听我嫂子弹钢琴啊，不行吗？”

秦诗蓉狠狠的拉了一下她的衣角，这是嫌事还不够乱吗？

“既然小梦想听，那你上去弹一首吧，宝儿，我知道你没有准备，但是，演奏这种东西，水平若是在这里的话，还用刻意准备吗？”

这句话，是程砚说的，这话说出来，可比程梦的有杀伤力的多了。

“水平若是在的话，还用刻意准备吗？”这什么意思？意思是，程元璐你就算弹的再好又怎么样？花那么长时间准备出来的一首曲子你也敢出来显摆？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临场发挥也能把你搞得落花流水！

江笑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这人，说话还是这么的气人。

她淡笑，站起身来，“爷爷，您介意我再为您弹一首吗？”

“不介意！”老爷子想都没有想就回答了，而且还带着几分急切，能表现出他的孙媳妇儿好的，为什么要介意。

“那我就去弹，爷爷您想听什么？”

程老爷子一怔，“想听什么都可以？”

“您说说，别太难哦。”

“哈哈哈，好，不说难的，其实爷爷还真不知道什么曲子，爷爷就喜欢《咱当兵的人》丫头，能弹吗？”

程老爷子这话一出，大厅中的人全都静了静，这…《咱当兵的人》？这用钢琴弹？

江笑也是嘴角抽了一下，而程砚却在江笑身边忍不住笑出了声，让小东西你非要问他，这下好了吧？

江笑抬脚往他腿上狠狠踢了一下，他才神色一正，不笑了。

“咳，能弹吗？不能弹咱们就换一首。”程老爷子似乎也意识到这首曲子不合适了。

“能！只要爷爷想听，都能弹！”

江笑笑了一下，转身走到钢琴前。

她刚一坐下，台下就响起了一阵议论声。

“看到了吗？坐在钢琴前的样子，感觉跟刚才都不一样了。”

“是，坐在钢琴前的时候，整个人都盈着一股灵气。”

程砚看着此时的江笑的身影目光也变了一下。

确实，小东西坐到钢琴前的时候，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洋溢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