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是兰夫人。”李作尘这话说得还算要脸,即便他认为自己生意上已经做得风生水起,但那兰家香铺岂是只靠他与香贩周旋客套就能支撑的?应季香品,炮制合香,兰家香铺能日进斗金,靠的是兰夫人筹谋得当,靠的是兰家拿一手密不外传的合香手艺。
“所以啊。”聂娘点了点李作尘的脑门,“你先送走了兰姐儿,而后按照咱娘儿们的计划,便该是哄着兰麝再怀孕。”
“对。”李作尘点头,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你是想着,兰姐儿去了,她家老夫人本就年岁大,有个山高水长的,旁人只会感叹,不会怀疑。”聂娘原本声音压得很低,但这会儿了她心中得意,便不知不觉的把调门提了起来。
“是。”李作尘再次点头,“李疏本事很好,他能配出来给兰姐儿的,自然也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发了老夫人。”
“话是这样没错。”聂娘笑了笑,“可你想过没有。兰老夫人不能是急症走的,总要有个过程,才不易被人察觉。若是在老夫人生病的时候,兰夫人生出那冲喜的主意,先让兰桂娶了李疏,你该如何?”
“这……”李作尘显然是没算计到这一点。家中长辈重病,小辈儿结婚冲喜是常有的事儿。若是那时候兰夫人做主让兰桂娶了李疏回来,小夫妻恩恩爱爱蜜里调油,李疏还能不能听自己使唤,可就说不定了。
“三郎,你要知道,这夫妻之间好起来,是要胜过旁人的。”聂娘满面嘲讽,“当日你爹在我面前千般许诺,万种保证。可后来又如何,还不是架不住你大娘河东狮吼后的温柔手段,非但没给我名分,还磋磨了咱们那许多日子。你现在想的是等兰家老夫人、兰夫人都死了,兰桂的婚事就该由你和兰麝做主,到时候你把她送给李疏当做人情。可若像娘说的,兰家提前下手娶回李疏,李疏得了兰桂心满意足,怕是要返回头来害你。那兰家的产业可是实实在在摆在那儿的,谁能不眼馋呢?”
聂娘推己及人,她按着自己和李作尘的心思去分析李疏,当然越说越觉着有道理。李作尘听起来,也觉着就是这么回事儿。
“那,那娘您的意思是?”李作尘眉头紧皱,还是娘想得周到。
“我的意思,是送了姐儿以后,先送兰夫人走。”聂娘眯起眼睛,“老夫人年老,兰麝被你笼住,兰家没了当家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到那时,你先把生意把在自己手中,再想法子除了那老婆子。后面的事儿,还不是万事由你做主?”
“对!”李作尘用力点头,“而且,兰夫人一走,兰麝必然悲痛欲绝。到那时,我就可以以家中无人照料为由,先把您接过去。”
“我儿辛苦。”聂娘叹口气,竟然还落了两滴眼泪,“家里,铺子里,都要你一人操心,还要应酬着京中贵人。儿啊,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把好内宅,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兰桂和兰蜜都没什么规矩。”李作尘轻蔑的笑了笑,“娘,您过去正好,也能好好教导教导她们。兰桂就算了,她左右是我要送出去的人情。倒是兰蜜,那丫头聪明,年岁也小,有个一两年,也就转过性子来了,只怕来不及裹足。娘,您教导好了她,将来儿子到了京里,把她嫁出去,也能做个助力。”
“是啊。”聂娘连连点头,“那孩子也可怜。小小年纪爹就没了,娘又是个不靠谱的。若是也跟她两个姐姐一样长大,日后必然没好日子过。这女人,相夫教子方是正道。向他们兰家那样儿,早晚是要出事儿的。”
这娘俩在屋中密谋夺取兰家家产,戕害兰家人性命,把人家三个女儿的终身大事都“安排”好了,谁该留下合香给他们赚钱,谁该早点儿滚出家门充作酬劳,谁该管教几年送出去做好处。
这番话听着让人脊背发凉,骗骗他们还做出一副都是为了旁人好的模样,没得让人恶心。
月影儿端着茶水,慢慢退出外间屋。
坐在院子里的莲花抬头看了她一眼,月影儿脚步飞快的跑到她身边。那盏参茶被她放到了莲花手里,她喘了口气,才坐下,就听见小丫头蝶儿噔噔蹬的跑回来,手里捧着她刚才要的桂花糕。
“你自己吃吧。”月影儿故意捂着嘴,“我这会儿又不想吃了。”
“那,月姨娘等等。”蝶儿到底岁数小,也不多想,自己往嘴里填了一块儿,就继续抄起剪子修剪藤蔓,“婆婆去给您端酸梅汤了,马上就得。”
聂娘送李作尘出正房门的时候,月影儿正低头喝着酸梅汤,莲花还是背对正房坐着,手在额头下打了个凉棚,正指挥踩着梯子的蝶儿剪枝。
洒扫婆子扶着梯子,也仰着头往上看。
李作尘脚步匆匆而去,聂娘目送儿子除了院门就自己转身回了屋子。娘俩谁都没仔细看蝶儿和那粗使婆子,对她们没用的人,她们从不正眼看人家。
因此,李作尘和聂娘也就没发现蝶儿嘴边还带着桂花糕渣,那粗使婆子满脸是汗,前襟湿乎乎一片,满是酸梅汤的气味。
兰夫人的头疼至晚间,仍未痊愈。
李疏再次施针,但也只能稍稍缓解。
如此当口,李作尘自然不好提出要兰麝跟他回去。而且兰麝一直在兰夫人身边侍奉,他也没机会说。
偏偏兰桂今日跟李疏格外黏糊,两个人自以为无人发觉,你戳一下我,我捏一下你。打打闹闹的,没半刻消停。
李作尘看得直觉碍眼,但现如今他不愿意开罪李疏,所以只在兰夫人面前客套了一会儿,人家让他早点儿回去歇着,他连推辞都没推辞,径直起身走了。
本来准备当他面儿演戏的兰桂也回了自己院子,李疏想跟过去,但素蕊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悻悻然放弃。
“今日话已经说全了八分,只等事儿完结,我再从头到尾的交代一遍,也就是了。”李疏在床上翻了个身,只觉着满心欢喜。他现在只跟兰桂隐瞒了肃亲王的身份,和自己祖父可能做了帮凶的事儿。这些话现在不说是因为没证据,等有了证据,再说不迟。
门缝里,飘出一缕香烟。
李疏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片刻功夫,就睡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