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挚启恢复几分来到冼叶的屋门外时,已经是戌末时分。屋中的灯还亮着,挚启敢接近门边,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冼叶坐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煮着水,腾腾的水雾升起弥漫在略带凉意的山中小屋里。
“坐!”
挚启在她对面坐下,冼叶点了一盏茶递到他身前。
“闲时从俗世学来的喝茶之法,不过无论碾茶还是点茶都差些火候,好在伏凌川的水都是极好的,勉强可堪入喉。”
挚启拿起茶盏轻呷了一口,与他喝过的茶相比,水中的灵气要浓郁许多。只是水中的气息遮住茶叶的清香,沫饽也散得极快,的确是个点茶初学者的手笔。
“你可知院外的石阶有何奇异之处?”
“途有所感,知之不多。”挚启实话实说。
“从山下镌刻宗门名号的巨石起,至云雾之下最顶部的宗门大殿,共二千一百一十九阶,是伏凌川开派祖师亲自凿刻而成。凡门中新入弟子,都会攀爬石阶评判资质;若是有弟子修为晋级,也需以登上石阶的层次来确定。此石阶是伏凌川评定弟子的根据,也是划分实力的标准。”
“原来如此!”
“以我如今的修为,不过也是堪堪登上一千九百阶。而门中的御境弟子,也都在一千五百阶便无力维持。可你年不过总角,又出生山野,竟然比伏凌川门中的所有弟子都要坚持的更久;甚至若是有所隐藏,很有可能与我这个修行了数十年的长老不相上下。若非你之前一再推辞不愿随我返回宗门,我都会怀疑你与幽炎城之人串通演了一出戏,借此混入伏凌川。”
“晚辈与幽炎城毫无干系,的确是从外郡而来,第一次到江州。”
“你救了我两位师侄,沿途为人也算良善,我自然对你有几分信任。只是明日到了宗门大殿,宗主及诸位长老身前,你要如何交代你这身本事的来历呢?”
冼叶的话提醒了挚启,他虽然一路低调不出头,还为自己编好一套有几分说服力的说辞。但无论击退幽炎城二人救美,还是登山时无意间的实力展现,都已经让他之前的所有准备不攻自破。
若是明日到了殿前,他话辞稍有不当之处,极有可能被当成心怀叵测之人,其后果恐怕难得善终。想到此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有些冒险的想法。
“前辈可曾记得四年前罗冈山脉的那处山坟?”
“你怎么知道此事?!”
冼叶闻言面色大变,握在手中的茶盏抖动了几次,溅出几滴茶水落在衣衫上。她没有在意被茶渍污了的罗裙,而是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挚启。
四年前的山坟之行,除却少数几人活着走了出来,修行界中有许多宗门的长老、弟子都埋葬了那座坍塌的山体之下。至今仍有许多人试图探查那时的事情真相,而作为幸存者之一的冼叶,回来除了遭到门中长辈的询问之外,还有许多人想尽办法接近她与冼月,意图从她们口中觅得些许端倪。
这也使她为了避开这些纷扰与危险,自禁山中三年,如今不过刚刚出山行走,居然会遇到一位再次提及此事的少年。而且就在自己房中,还是由她亲自带回,这让她如何不失色!
挚启没想到简单的一句寒暄之词,会让冼叶如此失态。他不知那日在他昏迷之后发生了何事,如今冼叶的失态,是否会与这段时间的经历有关。一时思量之间,他竟然有些犹豫是否该继续谈论此事。
“你究竟是何人?从何处听得此事?”冼叶稳住了颤抖的茶盏。
冼叶虽然极力保持着冷静,但带着凶厉的质问声还是显露出了她心中的波澜。挚启明白若不将事情原委说个通透,今日怕是很难走出这个屋门。他心中一横,索性把一切都说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