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从船上跳下来个后生,跌跌撞撞的走到桑树下扑通一下跪倒,大哭道:“不孝后人回来了,回来了。”
纷纷赶出来的萧家村人都愣住了,徐焱叹着解释道:“他就是老叶家二祖爷的后人,当年全家逃到了辽东避乱,先被朝鲜人捉了去,又被女真人掠去。”
媳妇震惊的指着他问道:“你是我叶家二祖爷的后人,哎呀!”
想叶家在本地是和萧家齐名的大族,可是战乱年间萧家死活要留在故土,而叶家则各奔东西,是以时至今日,萧家依然是本地郡望,而叶家已经远不如百年之前了。
里长向来是萧家人担当,今年的村长则轮到了叶家族长担任,名字叫做叶发贵,正巧他骑着毛驴从村外回来,出村要账空手而归,心里很窝火,全族百十口人正等着钱用。
见村里人都围了上去,叶发贵听了一会儿,问道:“你把破锅片儿带回来没有?”
好不容易从激动万分的情绪中走出来的后生名叫叶福来,今年二十多岁,叶家凭借识字的优势,在女真人村子里过得还算不错,不过因为环境气候和疾病,到了他这一辈不剩几个人了。
女真人的习俗可以娶汉人女子,但决不允许女真女人嫁给汉族男子,身为农奴也没有娶媳妇的权利,得等主人配对。这方面满人和汉人皆是一丘之貉,家有奴仆的地位也就比牲畜高级一点,封建社会谁也不比谁高尚。
当然区别也有,明朝起码分出了三六九等,各个阶级不是永远不变的,人和人之间相对尊重。而清朝就算你位极人臣,也还是满人的奴才,即全体汉人皆是奴隶。
“啥?”叶福来听不懂。
村长叶发贵解释道:“老叶家的规矩都不知道?我再问你,吃上烧饼了没有?”
叶福来眨巴着眼皮说道:“我们不吃烧饼,吃馍馍,吃腊肉,吃红烧狗肉,也吃板鸭。”
叶发贵说道:“那你回村问祖,总不能空着手回来不是?叶家也是大族,你大祖爷爷留下了一块风水宝地,是咱叶氏宗亲团圆聚首的祖宅,你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不能忘了祭祀祖宗不是?你那船也不小了,几百斤腊肉,百十只鸭子能装得下吧?”
徐焱笑呵呵的道:“那是我的船,他的东西在码头上。”
叶福来一呆一愣的道:“没错,我装了小半船北货,还有祭祖用的香烛、蜡台、金箔银箔什么的,都卸在金陵码头上了。我求徐大哥带我来萧家村,是因为,因为我在这里找到了桑树,当然也是来看望亲戚。一个叶字掰不开,要是能掰开,那就成了嘴和木了,嘴只会吃饭说话,木头一烧就没,所以咱们老叶家的叶字万万不能掰开!”
他又瞅了瞅一片片的村里村外,连声道:“看看这桑树桑园和棉花地,好,太好了!我只望了一眼,就认定是咱老叶家的桑树,一等一的桑树,没错!有了一等一的好蚕好茧,好丝好绢,好绸好缎,是不是?”
说完叶福来露出豪爽而矜持的微笑,啪的拍了下胸膛,“有多少我就收多少,价钱好说。”
萧家村人早都听傻眼了,老桑树下一片肃静,听完他罗里吧嗦词不达意的话语,都心说敢情回来是打算做买卖的,此种人一年到头见得多了。
徐焱赶紧说道:“我先进城,给大家伙的礼物都搁在船里了,你们自己搬自己分。”
转而对着半路结识的叶福来说道:“兄弟,我走了啊!回见。”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徐家走去。
“瞧瞧徐家少爷,这才是咱村里人的做派。”一大半村里人瞄了叶福来一眼,兴奋的朝着木船走去,难听的话倒也没出口。
剩下些叶家人和一些沾亲带故的,村长叶发贵心说都给你留着?就算你是二祖爷的后人,就算出得起一等一的好价钱,也不能啥都给你留着啊!
见叶福来盯着小厮媳妇敞着的怀里,叶发贵怒道:“滚回家去,大白天在外头奶孩子,丢不丢人?”
媳妇却不把他放在眼里,眉开眼笑的道:“俺萧家村就是不缺蚕茧儿,比辽东的好多了。”
她吃吃的浪笑,大家伙不由自主的跟着傻笑,她忽然皱起眉头,表现出需要爱怜的样子,“二祖爷的哥哥呀,你为何不早点回来?这两年蚕茧卖不上好价钱,养蚕的越来越少,茧儿也自己用了。你明年要早早的回来,奴家都给你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