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二叔不指望发财,只求能让一家人吃饱饭。去年和儿子费了很多力气,起初禾苗长势很好,雨水也极调和,只要照拂得法等到了秋天收获,什么都不成问题了。
谁知老天爷忽然翻了脸,大大的雨点由西南方直向田地里扑过来,短短半天的功夫,池塘里的水位急剧升高。曹二叔立刻感受着不安心情,恐怕这好好的稻花都要被雨水打落了。
午后,大雨渐渐地停住了,那时在曹二叔的心里,像放下了千斤重担般的轻快。
晚上,天色漆黑的伸手看不见自家的拳头,四面的锣鼓声像雷一样地轰着,人声铺天盖地的嚎叫,劲风刮得呼呼的吼。
曹二叔知道外面又发生了意外变故,急急忙忙的叫醒了儿子,由黑暗中向着锣声的地点飞跑。
路上,他遇到了邻居家的小子,得知西面和南面的水位一齐暴涨,这使得整个曹家庄四周的堤口都变得危险了,锣声是里长命令大家去护堤的。
曹二叔吃了一惊,黑夜里徒然暴涨几支水,是近年来少见的怪事。他慌了神,锣声越响越厉害,他的脚步也越加乱了。天黑路滑,跌倒了又爬起来,得亏儿子扶着他跑,还没等跑出几步,就听到一声天崩地裂的震响,曹二叔的腿脚像弹棉花絮一般的颤抖起来。
眨眼之间,如万马奔腾的浪涛向着他们涌来,儿子曹秋急急忙忙背起父亲转身就跑,站在了自家的石阶上,洪水漫过了一尺多高,幸运的躲过一劫。
新渡口的堤坝溃开了三十几丈宽的一个角,曹家庄所有的稻谷都化成了水。
于是曹二叔差点疯了,半年辛辛苦苦的希望,一家子生命的源泉,都在那一刹那间被大水冲毁的干干净净。
现在,曹二叔又看到了灾年的征兆,怎么能不心急呢?从去年五月到今天,他还没有吃饱过一顿干饭,孙儿嗷嗷待哺,他娘连奶水都没了。
六月初水终于退了,全村的饥民想联合出门去讨米,刚刚走出去就被官兵赶了回去,往后连村口都不许出去。
据说县里领了朝廷三万石的赈济,可乡下没有看见发下一粒粮食。何七爷从外省买了七十担大豆子回村救急,曹二叔只借到了五斗,价钱是二钱银,月息二分。
曹家一家九口人,连青草都给吃光了,实在是捱不下去了,才跪在何七爷面前多借了三斗豆子。
八月里村里有人挖出了观音土,饿得受不了的乡亲全都争先恐后跑去挖来吃,任凭曹二叔如何劝解反对,四爷爷为了给儿孙省下一口饭,吃了不到两天,升天了。
此后每天都有人死,正在饥民挣扎在死亡线上,突然从天而降了个徐三爷,怒斩县太爷等官吏十八人,鲜血染红了县衙,下命开仓放粮,整个府的百姓全都沸腾了。
不过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曹家庄人被要求编些斗笠等过活,一人每天能编出十只斗笠,就可以换取两顿的稀饭,所以全村人日夜不停的赶着编,编呀,尽量的编呀!不编有什么法子呢?起码有命支撑到秋收。
曹二婶抬头看了看天,摇晃着怀里的孩子,说道:“大家都说徐三爷是天神转世,只要他能来咱村子走走,这雨天兴许就能停了。”
“胡说八道。”曹二叔压根不信,“徐三爷是青天大老爷不假,可他是人不是神,只有当今圣上才是神。你们呀别乱传瞎话,小心把徐三爷给害死,皇帝老儿最怕这个了。”
“哦。”曹二婶叹道:“斗笠也卖不动了,今年可怎么过啊。徐三爷是好人可不是个善人,就从来就叫人白吃他一顿饭。”
“那是吃不起。”一辈子辛勤劳作的曹二叔对此很有共鸣,“白给粥吃,能像现在,大家伙想法设法的种地?朝廷的赈济只能济得一时不能济得一世。不过话说回来,今年怎么办呀!”
斗笠卖不出去,眼前的稀饭就要成了泡影,今年五十岁的曹二叔心中焦急,他知道他的命苦,生下来就没有舒服的活一天,苦头吃的太多了,好的日子却还没有看见过,算八字的先生都说他晚景很好,总不能十分相信,二个儿子都不懂事,处于这样大劫数的年头,要独立支撑这么大的家,可想而知该有多么的困难。
“总得想个办法啊!”
曹二叔不指望任何人,也从来没有气馁过,每每到了这样的难关,他就整日里思索着,无论如何要养活全家人。
突然,村子里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声,就听有人喊道:“徐三爷来啦,徐三爷来啦!老天爷,雨停了!雨停了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