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师爷笑道:“今日我就为了这件事来和你商量。三少爷听她那出‘寻梦’,爱得了不得,回去赞了好几天,意思是要她进园子,不晓得你舍得舍不得?”
长庆沉吟了一下,说道:“师老爷,不是我不受抬举,实在琴言怪可怜的。过年时买的她,什么东西一教就会,模样儿也好,金陵有名的几个女戏子,无人能比得上她。你猜猜,这小半年来登台献艺,赚了多少?”
说着长庆伸开五根手指头,“有这么多了。您知道咱这戏班子虽是府里养的,但花销却靠咱们唱戏赚取,您瞧我这一家子大大小小二十余口,如今全靠着她。她若进了园子,她是好了,我就苦了,况且才十二岁,离出师还有五年,怕不替我挣几万银子?你叫我怎么舍得?”
“几万银子?”夏师爷羡慕万分,暗道如果几千两,兴许少爷咬咬牙也能拿出来,几万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偏偏长庆又不怕家主以势压人,谁让还杵着个老爷呢。
长庆指着跟着来的胡升说道:“琴言不比他师姐,从前他师姐性气不好,时常来怄我,所以我把她换了长春班的秀芳,而秀芳出师,就得了五千两,人人知道的。如今琴言可比秀芳强了几倍,所以求求师老爷你对公子说,长庆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个好徒弟,要靠她一辈子过活,其余几个小孩子,都是不中用的。”
夏师爷刚要说话,胡升笑眯眯的说道:“师父,你别忘了三少爷的生母,内宅除了夫人就是她老人家。人家要巴结三少爷都寻不到门路,他这次主动来找你,就是你的造化。你说你一辈子在外头折腾,赚的钱左手进右手出,图个什么?莫不如随着过去,将来要不做执事,要不弄个七八品的官衔,不强过吃这口戏饭么?”
“胡升说得好。”夏师爷马上说道:“你别光惦记着钱,琴言进去受宠,难道能苦了你不成?横竖将来终要出师,何况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也拿不稳没个变化,等发身的时候,说变坏也就变了,你又能如何?岂不是白丢了几千银子?我劝你仔细想想,咱们有什么话好商量,断不叫你受委屈。”
长庆一边听,一边抽着烟袋锅子,笑道:“话也说得是,再商量吧,我也得问问她自己愿不愿意。”
“老庆,咱明人不说暗话。”有备而来的夏师爷一伸手,把烟袋锅子抢了过来,自己抽了一口,缓缓说道:“你那个琴言的脾气谁不知道?除了大老爷,还有谁敢喜欢她?她又肯应酬哪一个?若这次把三少爷得罪了。”
说到这里冷笑一声,“满天下恐怕也找不到一位冤大头吧?那时你还想靠她养一辈子?她是要靠你养一辈子了。对了,你难道真的不晓得她怎么回事?人说一见到润少爷就笑,一不见就烦恼,一说就哭,人人厌她,你真的不知情?无非你不肯说而已,润少爷与三少爷靠谁好,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原来长庆私底下嫌琴言性情不好,小小年纪抽了风似的喜欢上了徐灏这一辈的徐润,好半天开口道:“既然你们知道了,我也没法辩,总之一句话,无论她怎么样,我都得靠着她养活,若叫我亏本,万万不干。”
夏师爷对胡氏使了个眼色,胡氏拉着长庆走到窗前,低声道:“师父你好歹开个价,行不行等夏师爷回去说呀。”
长庆一想那边府里有的是钱,要多少有多少,当然身在门下不能狮子大开口,起码五六千银子可以到手吧?是以说道:“你清楚她小半年的工夫,就赚了好几千两,五年的帐,我也难以张嘴,横竖请三少爷自己斟酌就是了。”
胡升过去对夏师爷讲了,夏师爷摇头道:“一个女娃娃,就算容貌拔尖,送到内宅敢要上万银子?能给,怕你也不敢接!要我说四五千是可以的。”
胡升说道:“也就这个数儿,别的名角出师,在金陵至多也不过一两千,算起来已两倍有余了。”
长庆只是摇头,说道:“若这么说,我是断不能遵命的。她才来半年,无论钱多钱少,我心上实在舍不得她。人是我买的,老爷也不能强迫,反正我本来不愿送她走。”说着假模假样的用手擦擦眼角,一副哭相。
冷眼瞧着他的夏师爷心中暗想:“这家伙油滑之极,依着他报出的身价,叫我怎么对三少爷开口?先前因贪墨银子无颜留在徐府,这一次就算三少爷不疑心,旁人也会疑我从中作弊。好个混账东西,不拿话来压他是不成了。”
于是夏师爷怒容满面的站起来,冷笑道:“很好!就等你发大财吧,我夏某人有心照应,你却不识好歹。莫不过几天,自己把人送上门来,到时可就一文不值了?”
说完,一脸冷笑的扬长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