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风起,流光暗,这一排排高立于地牢半空的明烛灯光,在时间飞逝中已经接近了尾声。
一串脚步声远去,那位黑衣侠客又重新给这铜墙铁壁的地牢门口上了锁。
流光溢彩的镜中人影寂寥,祁子熙呆呆愣愣的瘫在原地。久久未动,血迹蔓延而下,汩汩汇聚成溪流,落入镜中绘成图景,犹如一副丹青。
丹青中人死寂一片,双目空洞,像是三魂七魄都出了窍的提线木偶般了无生气,正如这一节节生命接近尾声的蜡烛一样,无声的淹没着光和生机。
错把仇家当恩人……错把仇家……当恩,人。
妘瑶那句惊雷闪电撞入他耳边的话,早已在他脑中撬开了一道白光,心下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
可怜!可悲!可恨!可叹!
可怜他恩仇不分;
可悲他此生将逝:
可恨他沦为人刀;
可叹这世事不过大梦一场,不过一夕之间昔日风光无限,嚣张跋扈,人见人怕的祁府少爷,太子妃胞弟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祁子熙闭眼,眼角清泪滑落,也许有悔恨,也许有自责,也许有不甘……只可惜没有人去问,而他也不会说。
千方百计,费尽心思赔上一切布了这么一场局,为了引诱妘瑶上钩,他从密室里取出所有祁家遗产去买通那些求医说书人,到今天这个地步,财富金银对他来说,并没什么用,所以即使是散尽家财他也无悔,只是他恨!
恨自己从头到尾只是被人当做棋子摆了一道;恨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跟在自己身边的“恩人”,面纱下藏着的到底是一张怎样的脸。
烛光尽,人影蓦然倒地,歪歪扭扭的倚靠着半个头在墙角,最后一声手脚拖动铁链的刺耳声滑过青石地面,千百面明镜碎片里晃入祁子熙的上半身子,还有他脖颈命脉处细红划过的一抹鲜红,血珠滚落成滴,顺着喉结跌落坠入领口,一室无声,再无呼吸。
祁子熙的左手摊开,掌心孤零零躺着一枚不足三寸的乌黑刃片,正是妘瑶用来挑断他手脚筋脉扔在地上的。
出了地牢口,扑面而来的风气呼啸,夹杂着莫明的沉重压抑,争先抢后的涌上前来,钻入衣襟袖口,冷的妘瑶一哆嗦,心猛然骤缩到了一起,连喘气都有些吃力。
然而她的眸底却是一片汪洋如大海的平静,远处藏匿于黑夜下的青山绿水此刻都多了几分凄凉轮廓,妘瑶走到这地牢门口,脚下步子就再也没动,只是静静立于原地,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过岁月的寂寂河流,身后脚步声传来,妘瑶转身,就听守在地牢的那位黑衣侠客面无表情禀告道:
“王妃,祁子熙死了。”
人死灯灭,妘瑶依然是那副清淡无波的表情,毫不惊讶,也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吩咐了句,“找个地儿埋了吧。”
埋了?黑衣侠客眉头一皱,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错愕:
云空大陆有一习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非全尸的人是不得入殓,下葬的。
所以即使是入了宫的内侍,死后也必须抱着自己的宝贝命罐子才能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