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身着宽大的僧袍,头顶空门戒疤,一双眸子平静,随和。
平静如银辉夜半月色浸过江面的粼粼波纹;随和若大漠孤烟上的渐沉落日,顺天道,遵自然。
此刻,这双平静,随和的眸略眺远方,望着绝尘而去的一人一马,怔怔出神。
霞云万丈渐染暮色,宸王府主院——不问归期的妘瑶单手托腮,等着死别后的生离。
硬生生从忐忑不安等到了心静如水,到现在又变成了七上八下。
搞不懂宸大王爷搞什么幺蛾子,早上起的比鸡早就披衣出门,这会儿狗都快睡了,他还没个人影儿。
妘瑶本来强装镇定,一梗脖子打算豁出去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君谨宸还能生吞活剥了她不成?可惴惴不安等到现在,反倒是心里开始越发没低了。这斯不会嫌休妻丢人,准备拉她打持久战,开始逃之夭夭了吧?
不怪妘瑶这么想,因为早在宸大王爷从御春楼盛怒“绑”她回宸王府时,就态度坚决:休妻?没门!丢不起那人!
是了,八百年不开花的铁树难得破天荒开了一次花苞,娶了位王妃,结果人家和他还要天雷勾地火的一拍两散。传出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宸大王爷上有不得已的考量,妘姑娘下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可以保住他颜面。
是以,妘姑娘豪情万丈,一拍胸脯,舍了姑娘家最重要的颜面和矜持,雄赳赳气昂昂的保证——
您就说我朝三暮四,对情不忠,不配再入宸王府!这样的话传出去,您不但不丢面子,还能再赚一把同情泪……
绞尽脑汁,费了一番口舌,苦口婆心做了半天思想工作的妘瑶本以为离那封休书,只差一步之遥,不想,某个阴险狡诈,腹黑无限的男人,听完只是慢条斯理的连眼皮都未抬:
——朝三暮四?对情不忠?
宸王妃爬墙,传出去损的就不单单是本王的颜面了,而是整个抚水皇室。你想被浸猪笼?
妘瑶:谣传失节被骂事小,为此丢命沉河可就事大了。大丈夫,泪可崩,血可流,唯独小命不能丢!
软硬兼施,披荆斩棘,既然软不成,那就得改变策略另辟新径。
逐渐偏转向西的暖阳也不知不觉入了地平线难寻光芒,取而代之的是星辉倾泻下一转千里的月色无垠。
无垠月色自清幽,映射在山川石壁,湖泊海面上,铺出条条泛着银清色大大小小,宽窄不同的小道。
小道上紫衣潋滟,风华倾世的男子执手挽缰,策马扬尘而来——
携风笼月下的金丝牡丹张扬中透着难掩的暗影被驰骋骏马迎面劈开的疾风吹的“呼啦啦”直响,明明还是迎风呼啸张牙舞爪的尊贵与狂妄。却总叫人恍惚中诧异,诧异这般威风凛凛中的来人似是有些忽忽不乐般,竟显出几分悄无声息的黯然销魂来。
苦涩与彷徨并重。一如马上此刻面色如常,眸光深邃的策马人。面上是风平浪静的难窥难探,心底是如潮似涛的惊骇。
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于月光引路中的羊肠小道上,御马人策马呼啸,顶风带霜,冒着夜色沉沉往回马不停蹄的赶着路。
烛光下,妘瑶凝眸看着桌上铺开的白纸黑字静静出神。
“嫁我为妻,我护你所护。”
远处低沉的声音掷地有声,回旋在耳,犹如眼前。这是初回京不久那人给予她的承诺,也是他们这份“夫妻合约”的附带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