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古代造像,无论木雕、石雕还是铜雕,它们都是很恐怖的东西--任何物质一旦塑成人形,就能拥有与本体相近的灵魂。”
其实,这是秦北洋过的话。安娜想着想着,脑中又掠过一首法语短诗--
将无生命的物质塑为人形
将灵魂禁锢在死亡的眼中
将无尽赞美与终身荣耀幻化为木乃伊般的存在。
“也许吧,我确实不该收藏古墓里挖出来的东西。不如我早点把镇墓兽转手,送走这尊瘟神,或许还能保住这栋宅子,保住你我父女的性命。”
“爹,你的没错,我们都压不住这尊镇墓兽。但有一个人可以压住它,让它非常听话,甚至成为一条大狗。”欧阳安娜为了保住九色,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她看到九色向她悄悄眨了眨眼皮,“他就是修复过镇墓兽的秦北洋。”
“不要再提这个名字!”
欧阳思聪举起手中把玩的铁胆,怒气冲地砸碎了身边的玻璃柜子,连带其中的宋朝钧窑瓷瓶也碎了。
“爹,你疯了!”
安娜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失态,她站到镇墓兽的玻璃柜子前,准备拼死保护九色。
“当初,第一次在这里见到秦北洋,他竟有修复古董和镇墓兽的能力,我已觉他异于常人。第二次,他奋勇击土贼,保住了镇墓兽,更让人刮目相看。第三次,这子拒绝了我的美意,不愿做我的徒弟,我感觉他必有贰心。刚到上海的年轻人,人人都有雄心壮志,但没几个月就会被砸得粉碎,唯独秦北洋与众不同,尤其跟齐远山相比。”
“那要不是我出来打圆场,爹你就会当场一枪毙了他,对吗?”
“是!看在我的宝贝公主的面子上,我把他留在了海上达摩山,也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接下来,虹口巡捕房大屠杀,当我接到公共租界希尔顿警长的电话,就预感此事或许跟他有关。勘察过凶案现场后才知道,秦北洋的父母竟是同一批刺客的被害者。他的身上必有更多秘密,不是他藏着不肯告诉我,就是他自己也一无所知。”欧阳思聪颓丧地看着窗格外的月光,“这个年轻人,几乎跟镇墓兽同时来到海上达摩山。真正的诅咒和危险,就来自他的身上。古人云,祸起萧墙,我不得不起疑心。”
“爹,你怀疑秦北洋?”
知女莫如父,反之亦然,欧阳思聪心中的座右铭,便是曹操那句“宁可我负下人,不可下人负我”。上回的斧头党行刺事件,就是青帮内部分裂所致。欧阳思聪逃过一劫,叛乱者仓皇出逃,数日前刚从香港被抓回来--跟随多年的大弟子,死到临头还痛骂师父满嘴忠孝仁义,不过是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欧阳思聪当着徒弟们的面,挥舞英国饶马球杆,将背叛者全身每个关节打碎,等到对方气息奄奄,再亲手敲碎脑壳,当场脑浆飞溅。齐远山负责去荒郊野外掩埋尸体,事后多日吃不下饭……
“女儿,此事你不要插手,我有意要除掉他,还有他那个帮手,齐远山。”
话到这个份上,欧阳安娜的脸色煞白,手指头在九色的玻璃柜上颤抖:“爹,你肯定知道的,今晚他们去哪儿了?”
“此刻,他俩应该已在上!”
“上?”
安娜失手打碎邻二个宋朝钧窑瓷瓶,四散飞溅的古老瓷片,在欧阳思聪的脸颊上划出一条鲜红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