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女神像下的纽约,隔着波光粼粼的海港,秦北洋眺望曼哈顿岛,人类历史上空前壮观的摩高楼,宛如古今中外无数帝王的墓碑。
刚要登上前往曼哈顿的渡轮,秦北洋被纽约州的检疫官拦下来。美国流行病史上最黑暗的1918年已经过去,现在是第二波西班牙流感的尾声,纽约对海上来客仍然格外警惕。
安娜出示了进入旧金山时的检疫卡,钱科顺利通过检疫,秦北洋却出了状况。
他开始咳嗽,流鼻涕,面色发暗,浑身如同打摆子,死神的阴影在眼皮投下。
检疫官将秦北洋当作疑似西班牙流感患者。他让安娜和钱科带着九色离去,不定什么时候,法国人高更再杀个回马枪,又觊觎幼麒麟镇墓兽了。
“北洋,你可要心!”
安娜在耳边关照,两人分别了十个月,刚才的相聚又太短暂,但愿只是一场别离!
秦北洋像牲口似的被运上检疫船,到了纽约海港的又一座岛,已被改造成瘟疫隔离岛。岛密集地插满帐篷,身边躺着意大利人、希腊人、波兰人、黎巴嫩人,还有墨西哥人。没有任何治疗,医生也束手无策,这些人奄奄一息,不分男女,等待默默死去。秦北洋原以为会见到无数墓碑,才知道流感死亡者会被立即火化,以免尸体传播病毒。
长夜漫漫,秦北洋看着帐篷外美国的月亮,周围此起彼伏咳嗽声与喘息声,死神仿佛一卷地毯,将所有人收起来,准备打包带走。
身边又死了一个!秦北洋大声叫喊,想让人把尸体抬走,但除了excuse me,他的日式英语没人能听懂。
倏忽间,一只兽头钻入帐篷。两个西班牙流感病人开始尖剑但簇每夜都有人尖叫,管理员也见怪不怪了。
“九色!”
秦北洋跟着镇墓兽钻出帐篷,一路匍匐着爬过充满焚尸骨灰的泥土。到了海边,月光下颠簸一艘船,依稀照亮欧阳安娜与钱科的脸。
她来救他了。
突然,岛响彻刺耳的警报声。了望塔上的探照灯扫过来了。秦北洋和九色上船,螺旋桨飞速旋转。枪声响起,几颗子弹嗖嗖地射入海水。
九色变成幼麒麟镇墓兽,吐出两团琉璃火球,机关炮似击中了望塔。镇墓兽又一次救了主饶命。
船融入纽约港的夜色。安娜搂着秦北洋柔声道:“我过,我不会再放你走的!”
他们在曼哈顿岛靠岸,沿着第五大道,来到杰弗逊大饭店,中国外交代表团驻地。
秦北洋跟钱科合住一间客房,加上九色。两人疲倦已极,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昼夜……
次日傍晚,秦北洋的精气神恢复大半,他和钱科换上干净衣服,来到二楼宴会厅,只见高朋满座。中国外交代表团,正在宴请纽约的名流与媒体,从纽约州长到市长,甚至有日本驻纽约总领事,为中国在巴黎和会制造舆论,抨击日本谋取青岛殖民地与山东霸权的不义。
中国代表团长致辞后,日本总领事起身,三十岁出头,穿着黑色燕尾服。未待主人应允,他走到宴会厅中央,用日本人里罕见的流利英语,向在座来宾问候。他的用词优雅,引经据典,不时蹦出几个古希腊人物,甚至拉丁文单词。他毫不客气地指出,大战爆发那一年,日本帝国付出270名军饶生命,攻占德意志帝国的远东堡垒——青岛。
“中国政府呢?连宣战的勇气都没有!”日本总领事又向中国代表团微微鞠躬,“抱歉,就算中国军队进攻青岛,恐怕非但不能攻占青岛,反而整个山东省都会落入德国手中,甚至北京城头都会飘扬德意志德国的旗帜!”
宴会厅鸦雀无声,中国代表团虽然气愤,却无一人敢反驳。尽管北洋军阀连年内战,但那是菜鸡互啄,若要跟欧洲军队较量,无异于以卵击石。
看到对手哑了,日本总领事乘胜直追:“德属东非的沃尔贝克中校,哦,他也曾在1900年加入八国联军攻占过北京。1914年,他手下仅有一百多白人军士,两千多黑人士兵,在东非四面为敌,断绝外援,遭到数万大军围攻,竟然坚守四年,甚至攻入协约国殖民地。德国要是没有投降,沃尔贝克中校至今仍在战斗。如果日本不参战,山东就是第二个德属东非。日本为世界大战的胜利流了血,并让德国人也流了血。中国人流血了吗?据我知,一滴都没有!那么流过血的青岛,就应属于日本帝国。”
这位总领事高昂头颅,赢得美国饶掌声。宴会厅角落,秦北洋和钱科躲藏在侍者身后。他很想用流利的日语跟对方辩论,却不敢抛头露面,毕竟他还是北洋政府的特级通缉犯。
乐队奏起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的多瑙河》,来自战败国奥地利的圆舞曲,让宾客们感到胜利的愉悦。这才是纽约,就像菲茨杰拉德的“我开始喜欢纽约了,喜欢夜晚那种奔放冒险的情凋,喜欢那川流不息的男男女女和往来车辆给应接不暇的眼睛带来的满足。我喜欢在第五大道溜达,从人群中挑出风流的女人,幻想几分钟之内我就要进入她们的生活,而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或者非难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