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北平与津相继沦陷。上海与南京,即将陷入空前的浩劫,然后是半个中国的大地。
1937年的盛夏。镇墓兽九『色』飞奔在北中国的山巅。它不敢走人烟稠密的平原,它害怕自己要么伤害了人类,要么被人类所伤害。它只能在黑夜行走,穿越荒山野岭,从太行山到王屋山,穿过愚公移山的纵谷。九『色』与叶克难,跟着镇墓兽渡过黄河,一老一少,差点都被浑浊的河水淹死。
到了河南地界,路过洛阳城外的北邙山,秦九『色』想去盗墓学堂看望木、海女与自己的两个叔叔。她发现盗墓学堂已被烧成残垣断壁,瓦砾堆里还冒着白烟,到处是烧焦的死尸,再也找不到半个活人。
京城名侦探心里一惊,这个节骨眼儿上,这种事绝非偶然。他去了趟洛阳城里的电报局,分别给上海和鄂尔多斯打羚报。然后,叶克难带着少女九『色』与镇墓兽九『色』,穿过赤地千里的崤山与函谷关。
少女秦九『色』成为了镇墓兽九『色』的主人,如同二十年前的少年秦北洋,驾驭这尊已变成大怪物的镇墓兽,像一只母鹿指挥一头大公象。偶尔这只九『色鹿还会骑到九『色』公象的背上,威风凛凛地俯瞰龟裂的黄土高原。有人警告过她,镇墓兽不可接近,尤其是拥有多枚灵石的巨兽。每到夜晚,镇墓兽九『色』便自动刨开一个古墓躲起来,十七岁的姑娘则跟叶克难一起升起篝火,眺望上的月亮。
叶克难也不知镇墓兽九『色』要去哪里?他与秦九『色』朝夕相处的日子,却不免让这个大男人感到尴尬。虽然他已年过五旬,按年龄来足够做这姑娘的大伯父了,但孤男寡女毕竟不方便。他几次要去回北平去,却被秦九『色』呛道:“回北平作甚?难道你要去日本饶傀儡政权警察局的侦探吗?何况你忍心让我这丫头独自走荒山野岭,万一碰上个强盗土纺,你该如何向我妈交代呢?”
他刚想回答“你妈可没把你拜托给我”却又咽了回去,确实北平是回不去了,秦九『色』怕是要跟着镇墓兽九『色』一条道儿走到黑,这『性』格脾气就跟她的亲爹秦北洋如出一辙。叶克难便也暗下决心,一路护送少女九『色』与镇墓兽九『色』,直到把她送还到欧阳安娜身边。
黎明时分,穿过潼关与华山以南的商洛群山,当年李自成潜龙蛰伏之地,镇墓兽九『色』站在巍峨的山脊之上,俯瞰蓝关古道,叶克难情不自禁地『吟』出韩愈的名句“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虽然没有白雪作伴,镇墓兽九『色』却向着秦岭深处而去。秦九『色』跟在它的屁股后面,走在人迹罕至的山间道,跋山涉水,走得快活,只是苦了叶克难,不得不叹服岁月不饶人。
过了蓝关,便是终南山。
西晋张衡的《西京赋》赞曰“终南山,脉起昆仑,尾衔嵩岳,钟灵毓秀,宏丽瑰奇,作都邑之南屏,为雍梁之巨障。其中盘行目远,深严邃谷不可探究,关中有事,终南其必争。”
八月时节,苍烟翠柏,如入深秋。大怪物九『色』一路探望,双眼不断放出琉璃『色』光芒。秦九『色』问它是否发现了古墓的踪迹?它并不回答。
叶克难这终南山里,传便有活死人墓。听到“活死人”三个字,少女九『色』便板下面孔,咬着他的耳朵:“叶探长,这个可不能『乱的。”
难道这深山之中还有人偷听不成?自古以来,终南山便是隐士聚集之地。传老子西出函谷关,便到终南山讲授《道德经》五千字。遥望山间浓雾,叶克难念出一句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三日后,两人一兽,来到一大片残垣断壁的建筑前。镇墓兽九『色』不敢接近人烟,躲藏在半山腰的密林郑叶克难与秦九『色』走进废墟,惊觉到处有宋元遗风,从被烧毁的大殿基础来看,竟有皇家宫殿般的气魄。
少女九『色』梳着两根辫子,仰望幸存的殿宇大门,念出匾额“敕赐大重阳万寿宫”。
“莫非这就是全真派的祖庭重阳宫?祖师王重阳修道遗蜕之所。”
叶克难虽是警局侦探,平常却多读书,亦与儒释道三教人物来往,起王重阳与全真派是头头是道。七百多年前,宋金分裂,王重阳修道成仙,收得丘处机等七大弟子,创立全真派。大弟子丘处机西游昆仑山,被成吉思汗尊为神仙,命其掌管下各大教门。又经尹志平、李志长传承,全真派兴盛一时,重阳宫鼎盛时有万名道士,殿堂建筑五千余间,成为下道观之首。
秦九『色』听得有滋有味,搭着叶克难的肩膀:“叶探长,我就喜欢听你话呢。”
叶克难急着把她推开:“不要没大没的!当年是我将你爹从津德租界带到了光绪地宫,那年头秦北洋才九岁。他还管我叫叔呢,你是秦北洋和欧阳安娜的闺女,你该叫我爷爷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