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连环解一

交错的各事头（中）

沈修平的所见（三）

蘩卿满以为想了个好主意，哪料窃喜的念头还没涨起就要偃旗息鼓。

事情是这样的：

一日无话。天擦黑的时候，她依约往东厂去寻李化龙。

心情好，穿街过檐的轻快脚步却在出前三殿之际蓦地收住。为什么？因为，眼前遇到了一个全在意料之外的人：当朝首辅申万年。

能遇上这位可不一般——要知道，他可是当今公务最繁忙、担子最重的人之一。

不提这个。就说他那场因与司礼监秉笔涂文相交而构于阉祸之事。那事，划道子给他走的可是当今二圣。

什么意思呢？如今回头再看，连她这个小女子都太明白不过了：一切还不都因为张澄与谢家相交太近了？盐商张家是申万年的亲属，这层关系，首辅大人想推都没借口。

自然的，皇帝要拿谢家开刀，要与亲舅舅武清侯开算王恭厂火药库、兵器库的账，需要一只儆猴的秃毛鸡——

这角色，跑得了王皇后的娘家永年伯府，那是在得力的。毕竟是皇帝的老丈杆子和大舅哥，总不能江南连着京城这么大一场戏码，全由皇帝自己一家子耍，而推波助澜、顺水推舟、便宜没少沾的朝臣们，全都干干净净靠边看热闹吧？

别说皇帝本就是小心眼子的一个人，不着，这活儿也就非他申首辅莫能担得起的了。为什么？多新鲜？阁老王璜也陷进去了，那可是有兵部尚书协作的，结果怎么样，堂堂清流首领，如今还不是照样灰头土脸，内阁大堂都来不了么？

所以，这个时候，就算他申万年不是分身乏术不及，非等闲事，也断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来这内宫之地，更且说，还是来“巧遇”她这个帝前的“红人”才对！

那么，蘩卿稍愣一瞬即上前，大礼请安，“下官沈氏，见过首辅大人。”

气度端方的首辅负手而立，一派淡然，随意的挥挥手，跟着的两个太监立刻驱退。他略低头看蘩卿，视线所及，带着一股看不透的深邃，徐徐道：“沈姑姑神清气爽，这是有好事啊！不知前路往何处？”

蘩卿心道：有话还不快说！再说，你管得着吗？不叫起，那就自己起，微微笑着站直，“下官想去一趟东厂，探望家父。首辅大人这又是往何处去啊？该不是又要往乾清门去吧？那您别跑了，那边要交岗了，内阁誊写处似乎关门了。”

“呵呵，哦。老夫还以为，姑姑要说，太后在前面呢。”

“噗！”蘩卿破功噗嗤一笑，“哪有那么多巧宗！您可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疾不徐的！”

“呵呵。天有天道，人有人途。君子如祉，疾所何来？”

“果然大人有大格局，非下官区区若及，受教了！那便直言不讳了，大人勿怪。依小女子之见，首辅大人此刻出现在这里并不合适，难道是特意来寻下官的吗？”

“娃娃口气不小！何以见得啊？”

蘩卿道：“涂文上次上蹿下跳的求门路，当时下官还纳闷，他犯得着吗？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要那么怕。御城公子随后立刻就陷入了安陆的土地官司之中，弄得您老随着也陷入了政敌的罔箍之内，不得已龟息敛气，苦找脱路。若非下官想的有差，恐怕，若非您背后有严鹤龄那只大老虎酣卧着，您现在还在不在首辅这位子上都未可知的吧？”

“哇哈哈！”申万年笑了起来，“好个张狂的娃娃！”倏地一脸肃容，“是在嘲笑老夫呐？”

蘩卿赶紧躬身一大礼，“岂敢！不是下官胆大包天，有心冒胆。实在事实如此。”

“什么事实，说来听听！”

“张栋之死，是那么大一场指向清晰的风暴。那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掀的起风浪容易，想压就能压下去却难。迂回从事，熄而不灭，更难上加难。申首辅当场首望，无人能及。”

申万年蹙眉看了她片刻，才哼叹了一声，“成也萧何败萧何，那是天意啊！”施厚德——苏舜才——李炳顺——武清侯——李太后，皇帝作为开局者，对申万年和他的同伙的人来说，真可不是这句成也萧何败萧何。

蘩卿道：“如今说败尚早。苏、李之死的眉目一出，张栋之死必定清算，江南另有蛀虫，与首辅无关。死灰复燃指日可待。”

“但因为牵连着谢家大案，总将注定不得不屈从于天意，却是一定的。当时候，还要姑姑鼎力相助。”

“自在分内。不过，丑话也要说在前面。”

“讲！”

“这天下本就是一人之天下，杀也助也，萧何为的终究是社稷江山。既不是拿大义掩不义，更不是拿强权当正义。叔出季处，犯莒之祸在季孙，与那穆子无忧不惧死，所以能活。首辅大人自求私利，又怕什么失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