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不假,但你更不知道,老子先前住的那个牢房,靠床的那头北边,有块砖是活的!”
“啊,那,那,是您弄开的?您弄它做什么来?”
“切!”沈修平嗤笑,“我还没那么无聊!那是我无意中发现的。那块砖打开,能看到对面,那里关着几个宫女,不混关的,怕有来头。老子就留意了。后来又进去一个老头子,就在那间牢房斜对面。老子能看的清清楚楚。”
“太医,邱正刚吗?”
“老子听那女囚喊太医,是姓邱的。”哼了一声,又道:“那人,老子以前怕该是认识的。”
“您怎么会认识邱正刚?”
“嘁!”沈修平想了一下,一摆手,含糊道:“太久了。谁记得住!”
蘩卿没在意,只道:“这不是重点,他死的事,您就算看见也没什么啊,那边一条通道好几间牢房呢,那几个宫女不也看见了。”
“哼哼,”沈修平冷笑,“好几间牢房是不假,”口气颇扬却抑的撇嘴,“但那天晚上的事儿,可有点怪呐!”
“怎么个怪法?”
“东厂的女囚虽然被人轻贱,但那边三五间牢房关着的八个人,那晚上先后都被带走了。我进来不算久,也知道这是罕事!”
“嗯。”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狱卒那晚都十分胆子大。值班的校尉档头也少了许多,管的自然就没平日那么严了。”
“这个吧,”蘩卿微微摇头,不肯定的语气缓缓的沉吟着道:“我倒是知道一点,骆思恭那晚上有公务,带着他的人回了北司。李鸿英最近又生病。许是这样,那些剩下的阉竖才张狂了吧?再说,再说,三皇子那晚,是不是真的去了?他想让谁走,也倒是简单的。”
“哼!”沈修平干脆的摇头,“不对!一来,带走的那些宫女,可不比剩下那俩好。留下的那个叫高兴的,可是个姿色不错的——”
“高,您说叫什么?”——高兴?!蘩卿差点叫出声,居然是常妃宫里那个宫女高兴!
“呵呵,名字是有趣儿的很。”
“是她!”蘩卿两拳相击,“怎么会这样?”
沈修平奇怪道:“你认识?那又怎么了吗?她——”
“别管那些了。有一就有二,您刚才被我打断的,是想说什么?”
沈修平见她提到高兴变了变色,知道怕有蹊跷,下意识便也顿了顿。蘩卿直接问道:“您是看见了什么?难道是高兴帮着三皇子做什么了?”
“那倒不是!那三皇子是约莫戌时去的,有个太监一起。那之后,大概是狱卒们吃饭的时间吧,曾有一个小个子的矮胖太监,五十岁上下,进了来。拎着食盒进来的,该是分送东西的。和那俩个宫女中高个子的那个说了话,嘀嘀咕咕的,递了什么。那个高兴冷眉冷眼的,颇不高兴,那竖人便也和她扯,推推搡搡的扭掰了许久,那人似乎起了歹意,高兴不从,就起了争执,那太监就动了手。高兴叫另外那个宫女帮忙,那人却十分忌惮那老太监似的,并不管。邱正刚那时候被打的不轻,吵醒了,爬起来又跌回去,就骂了起来,捡了一只鞋隔空要扔过去,那无耻的老阉人嘲笑他,过去欺负邱正刚,一个伤重的人,被又踢又打,还偏偏是往伤口动手,后来还被掏了嘴。背着身,我没看清是怎么搞得。但邱正刚后来大喝起来,听那意思,该是那人给他塞了什么在口里的。后来邱正刚发了烧,还嚷过腹痛,半夜安静了,我估摸着,人就是那时候没了的。第二天都只说邱正刚是被三皇子打的重了,破伤风死的。没人提那老太监那一茬,我行走江湖见,这种事儿却见多了!下三门办事的路子野了去,人死的五花八门,不留痕迹也简单。受冤枉的多了去,或者陈年累案,也就破不了的常有着。只怕那个东西才有大问题!”
这可不是小事,蘩卿听得眼都直了,想了再想,只想到嘱咐他绝对不能和别人说,“这事儿可大可小,若有人做文章,能将天也捅破。千万不能和别人说。”
沈修平对她的嘱咐很不屑,道了晓得,“切,若非,我能叫了你来!”
蘩卿就问:“那依您之见,该怎么办?”
“……”沈修平应该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蹙了眉,没有立刻答,反问道:“你说呢?”
蘩卿直截了当:“若我说闭口不言,就当没发生过,您怎么说?”
沈修平垂着的眼睑凝了片刻,随手从墙上划拉了一下,手指尖捻着晦腻的尘土,半晌才缓缓道:“是非公道,人命关天,谁能甘心白死呢?况且,事关皇子,白白担了虚名,岂不是我等更大的罪过?遑论你堂姐还是甄国泰的人,你大伯母是杨承礼的亲姐姐。杨家和甄家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这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事儿啊!”满口喃喃,含着低忖。自然是在犹豫的。
蘩卿听着,就只是叹了口气。自然沈修平叫她来,她就约莫能猜得到,他还是首先考虑了页家的利益了——否则,憋着不说,也不过是天知地知,他自己知道罢了!顾忌甄家,考虑杨家的话,又何苦多此一举?但她也深知沈修平,他生平最讨厌别人管束规导,她虽然只是商量和提出意见,也怕他绝都会看做是在咄咄相要,而要生了腻烦。这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性子一上来,随时会剑走偏锋的人。到那时,且更绝是会变作你指东他偏要往西走的。
许久,沈修平才又叹了一口气,长长叹息,“哎——罢了!老子半辈子江湖义气,到头来身陷囹圄,才知道全然他娘的都没用处!什么杨家谢家,世交好友,原来没他妈一个好人——老子谁也看不清,谁也瞧不准,谁他娘也不把老子看在眼里!去他奶奶个个!罢罢罢,不如告诉你舅舅!看他的意思吧!万一他有用处,就全依了他!”冷笑着仿佛下定决心,却又口气一转,淡而冷的撩起眼皮乜着蘩卿,“只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他要我说假话却是不能够的!就算他是我大舅哥,也没门!老子干不了就是干不了!”
这不是掩耳盗铃自相矛盾自欺欺人吗?蘩卿柔和的笑笑,点点头。心里却长长的叹一声,原来,总是经历了这回牢狱之灾,她这个义气江湖的爹爹,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