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察出药香气息变了几分,日头也西偏转了些,忙将第四味赤板倒入药鼎中,又添了几片楠木炭。
这是他才发现,师傅早已起身,却没有注意到自己。
“一会功夫,十三排头都到齐了?”
朱瑞一个激灵,瞥了眼外形相似的派头们——大半是灰褐短衫,脚踩草鞋,脖颈四肢被晒得黢黑,叹了声:“险些误了大事!”
随即,他收起新做的符箓,连同木盒、两卷黄册以及先前的傩面具一并放回树根处,而后摇着芭蕉扇,专心地盯着那尊药鼎。
没多久,他便觉口渴,又喝了一气水。
排头们的声音隐约传到耳畔,大约在谈些征木材的事,乃至沅水、资水等一代的渔行盘剥之类,基本是关于沿江排民、渔户、纤夫的生计。
他听得模糊,但自小耳濡目染,知晓官府大户层层盘剥,沿江一带的排民、渔户生活得越发艰辛。
他自己更是几次体验官差的嚣张气焰,连寻常几尾鱼也不许随意售卖。
“人心比水怪更加可怕!”
朱瑞想起师傅所说,不由得暗叹了声。
排教粗通些修行法术,一直在洞庭清理水道,水怪无非是凶险些,而沿江一带的官府大户更难应对。
可排教不能像方外道派般不问世事,也不像正一观享受世俗尊崇,要维护沿江几十百万计的排民、渔户、纤夫,实在是不容易。
他转过头,只见排头们仍在谈着,甚至不时有激烈的争吵,师傅陈四龙地位最高,在一旁安抚着。不时有几个村民过来,多半提些米酒、以及应季瓜果,殷勤地奉上。
“凑齐十三位排头也不容易!”
他多看了眼,想起陆安平所传打通周身窍穴的法门、以及方才符箓,不禁生出几分向往。
太阳终于黯淡几分,估摸着两个时辰到了,他又舀了瓢琼泉,将最后一味玉髓倒入。顿时弥散出一股清香,药鼎也发出咕嘟的声响。
朱瑞轻舒口气,回望不远处,十三位排头仍没有散去。
“不知还要谈多久……”
他暗念了声,向师傅挥手示意,“没有师傅出手,取丹那一步我可搞不定!”
就在这时,他心中一颤,回头瞥见溪畔那方白石郎君神龛冒出一道青烟,接着左眼皮不住跳动起来。
透过柳条间隙,他瞥见一道人影悄然出现在半空,脚踏云雾,倒映在左眼的重瞳中。
“修道人?”
他轻疑了声,并未有神仙一流的猜想,毕竟出尘道派修为至第三境,便可腾云驾雾,被称为‘真人’。
下一瞬,那人飘然落下,身着灰袍,脚下一双黑底白洞的十方鞋,正是道人打扮,身后……似乎背着柄剑!
“排教也懂些粗浅的炼丹方子?”
那人嘴角露出一丝鄙夷,话音未落,溪畔的蝉鸣便戛然而止。
一股寒意从后背涌起,朱瑞没有迟疑,当即转过身,冲着师傅他们所在大喊了声:
“快走!”
……
……
“不妨快些走!”
金须奴见陆安平迟疑,不禁喊出了声。
与此同时,那道上清云雷篆所化樊笼阵发出声嘶响,仿佛布帛裂开了道口子,宗策大笑了声,脸上露出喜色。
再看那柄破鲵剑,剑芒收敛,完全呈现出飞剑本体,或跳或抹,或刺或穿,气势比先前收敛,变化却更玄奥了。
陆安平顿时明白,除护主心切外,这位忠仆只怕困不住宗策。
先前胡三娘、小狐仙绾绾吐露异类修行不易,眼前这金须奴凝聚内丹、得了人身,几百年修行,仍敌不过三元观弟子。
或许是苍莽山大战折了修为,像乔大叔一样……
脑海中念头闪过,陆安平悄悄摸出北冥玄水符,并未离开,而是准备在关键时,将这道乔玄所留、后天符图符箓打出!
不知比五岳真形符如何?
他想起夷陵城中正一观那道五岳真形符,有些踌躇满志……
然而樊笼阵势并不乐观,尽管金须奴不住画出云篆,接连融入阵中,却似乎难以抵挡破鲵剑的锋芒。
“参斗剑!”
只见宗策指尖变换,口中也大喊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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