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阿香姑娘不仅会酿酒,家里还珍藏了不少好茶,一看就是为童非凡备下的,表面看她五大三粗,内心却是细腻温柔。这么好的茶叶,赠给吟儿毕竟有限,只能省着喝。为了招呼师兄,吟儿可算下了血本,拿出了近乎所有家当。
饮罢散席,天际似又飘起雪花,轻轻、斜斜粘在杯沿。
“可惜,没有像说服童非凡那样,让师兄们轻易地倒戈。”吟儿送他们回到松海,折返后对林阡说,那时候再看桌上的杯子,竟已经落了一半雪。
“试探出他们中立也好。”林阡小心擦拭着刀刃,淡淡说,不像她这么失落。
“怎么?”吟儿一边握着那半杯雪,一边奇问,“你好像早预料到了。”
“证据确实对冷女王不利,他们站在胡弄玉那一边正常,所以胡弄玉对他们不会背叛她有自信。否则,以你和他们那么亲近的关系,胡弄玉不可能不防,你也不会这么轻易就与他们见面。”林阡说。
“好吧,我们这么容易见到他们、我们那么难说服他们,竟是个因果关系。”吟儿惋惜。
“至于他们中立,也早在胡弄玉预料了,所以没派给他们什么重要任务。”林阡说,“只有童非凡是胡弄玉的计算外。”
“那我们见他们,有何用处?”吟儿难免失落。
“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心意啊。”金陵在旁,莞尔一笑。
“让他们与我们,一起离真相更近。”林阡点头。
“那敢情好。”吟儿兴之所至,忍不住喝了一口她早就想喝的杯中雪,林阡拦都来不及。
“哈哈,这东西,好喝吗?”厉风行刚打完盹,看到这一幕揶揄。
“听人家的评价有什么用,你自己有胆来试啊!”吟儿坏笑,厉风行本是被激来喝两口的,看到杯子里不仅有雪还有从未见过的小果子:“这是什么?”
“我先前在那边林子里捡的野果,掺一起喝,陵儿说没毒。”吟儿说。
厉风行忽然上了心,既不争辩也不喝水,竟从怀里摸出几张纸来,突然一腔热情地对着果子奋笔疾书,然后往林子的方向一溜烟跑了。
吟儿目瞪口呆:“……”
“不用管他,他每次写到果树大全》,都是这副模样。”金陵笑。
“能别这样吗!抗金有这么认真?!”吟儿十分生气。
讨论案情的于是只剩下阡吟和金陵三个人。
“其实对于凶手的可能性,我还有一个猜测。”金陵说,实际在厉风行问“胡弄玉有没有可能很早以前就获得了忘川水、也早知道忘川水和寒彻之毒的差异了?”一句时,她便已经很想说。
“什么?”吟儿连忙追问。
金陵三缄其口,最终看向林阡:“女王守卫确实森严,不可能被盗,那么,会否自盗?”
林阡神情一凛,吟儿一愣,还未会意:“什么?”
“女王与其麾下之间,堪称绝对互信,甚至不分彼此,忘川水说是女王独有,实则是其贴身的侍卫共有。”金陵压低声音。
“不……不会。”在这个流亡落难、相互取暖的温馨时刻,如何能令人接受这般残忍的可能性?吟儿声音略带颤抖,不是她天真觉得不可能这么发生,而是她和林阡经历过太多的征服或背叛,知道后者的痛苦,不希望冷飘零也经历。
贴身的侍卫,胡未灭,汪道通,殷氏兄弟,韩丹,其实只有他们五人在嫌疑范围。他们,理应是一支对女王忠贞不二、可以与女王生死与共的禁卫军。
“唯一能推翻胡弄玉证词的,便只有‘内奸’这一条了。”金陵也是感性之人,难免黯然。
冷飘零的麾下其实有胡弄玉安插的内奸,他早就盗出了忘川水给胡弄玉,如此,胡弄玉嫁祸、构陷给冷飘零也完全说得通了,也说明了是胡弄玉先背叛了冷飘零。庆元三年,冷飘零离谷之后虽有大段时间都是独行,但刚出来和快回去的时候都有五大护卫保驾护航,这五人之中,会否有一人以上,早就变节投敌,暗暗为胡弄玉服务?是他或他们,用忘川水之毒谋杀纪景嫁祸女王。
如果以上推测成立,那就是胡弄玉雇凶杀人,只不过雇的这个凶手身份特殊,不仅能解释她为何不在场,还能顺便解释她为何能碰到忘川水。雇凶杀人,之所以没完全避开她自己的看家本领,是为了让纪景本质还是死于无影派,非得使用忘川水,是为了他日对质能对冷飘零和忘川水顺水推舟,以及能给政变铺路。虽然江湖中人很难找到东山国,但只要无影派愿意面对外界,何愁不能洗去过程中的冤屈?
一切好像勉强可以说通了。可是却有个无比困难的问题:那五大侍卫,谁会对冷飘零不忠?
胡未灭,会不会表面对冷奎夫妇守信、爱护冷飘零,实则却一直和胡中原有所来往,尤其在胡弄玉屡次以试毒为名的威慑和感化下,更加想要回归胡氏,于是在冷飘零的身世方面与他们一起串通构陷?
殷氏兄弟,都是京口人,表面看他们对冷飘零毫无芥蒂,实则却对踏入京口不可原谅?
韩丹,他虽出身点苍,与无影派、京口人都没有任何关系,但在政变当晚,他打伤司马大师的疑点,开启了胡弄玉对罪证的列举,难辞其咎。
汪道通,据说是土生土长在东山国,看似和这一切更加没有任何关系,然而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好像武功还没有完全显露,嫌疑最小可是最深不可测。
他们之中,哪个会像胡弄玉的母亲那样,对胡弄玉的父亲相濡以沫,却只是为了看着他死?
早在政变翌日,林阡心里也有和陵儿同样的想法,却一直没说出口,当时是不忍说,没证据说,此刻是觉得不配说。那些侍卫对冷飘零遭遇谗言时的以命担保他见过,那些侍卫对冷飘零奉命于危难的救护他见过,那些侍卫对冷飘零孤立无援时的不离不弃他见过……他们全是对冷飘零忠心耿耿,拥有着钢铁意志、铁血战志的英雄好汉,他甚至想过这支生力军若能加入盟军必能使盟军如虎添翼。
“不会。”他不知他此刻是否也被感性支配,竟斩钉截铁地否定了金陵说的这一可能。
冷飘零手下,绝对没有胡弄玉的人。
“吟儿,陵儿,其实有没有想过,你俩在这个案件并不够公允?或许是迫于形势、拒绝政变,一心想要维护冷女王,是以竟迫切地将命案往胡弄玉头上扣。”久矣,林阡问。
谁说不是呢,吟儿不止一次地对自己劝,既然可以给冷飘零找理由开脱,为什么不能给胡弄玉找?然而,给冷飘零找的理由必然会抹黑胡弄玉……那难道不给冷飘零找理由吗?如果这种关头还不站定冷飘零,冷飘零一定会被胡弄玉杀死。就是这样的,胜者为王,已经有太多人支持胡弄玉,只能由他们这些一起落难的拥护冷飘零了。
感情的亲疏确实也占了很大的成分,几乎没有事件能够说服阡吟等人胡弄玉是好人,阡吟等人看她一直如同雾里看花,正邪难辨。
“或许是吧,其实我也不希望,自己的表姐是个篡位的野心家。”陵儿叹了口气,“若不是她偷了真龙胆还不肯还给凤姐姐,我或许也不会这么不冷静。”
胡弄玉与盟军唯一的交集,还是盗取了吟儿的解药,不像冷飘零,和他们在隐逸山庄并肩作战过,还和叶文暄是神仙眷侣。
对冷飘零先入为主,对胡弄玉带着偏见,外带着政变的强弱之分,自然毫不客观。
“可是,除了今夜我们分析的所有可能之外,还有什么?”吟儿问林阡。
“或许胡弄玉全然不知情,而是在暗处,有和她一样经历、一样动机、一样目的的人?”林阡问。
“谁?”吟儿一惊。
“痛惜胡蟏无辜被杀、想要营救胡蟏的妻子、视纪景前辈为仇、视冷女王为敌之人。”林阡罗列之时,那姓名已呼之欲出。
“她的姐姐,胡凤鸣吗?”金陵问,吟儿说,“可若她是凶手,胡弄玉一样是罪魁祸首——姐妹情深,胡弄玉不可能被她蒙在鼓里,她也没有瞒着胡弄玉的必要。”
“而且,胡凤鸣有什么本事?除了会布置一点机关?她并不会用毒。”金陵摇头。
“我也只是述说一种可能。”林阡笑,“可能性千千万万,不要因为政变的事情,就觉得冷飘零和胡弄玉非此即彼。”
“嗯,这道理,我也想过。”吟儿说时,又接了一杯雪。
林阡按住吟儿的头,夺过她手里杯子:“理智是个好东西,但愿吟儿一直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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