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回了皇城后,言书就没有踏足过凌家一步,为的就是避嫌。
如今皇上对老臣态度明显,他自己一身麻烦,两家关系又素来交好,若在这时来往过密,怕对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即使知道凌肃定然担心着自己,或者还因为皇上的冷遇心内郁结,他也只敢派宛芳遣了石头过来报个平安。
可到了这会儿,言书却也顾不得了。
本该回城的将士,却没有出现在队伍里头,这件事,也许有千百种理由和说法,却绝没有意外这一说。
相较于外头的热闹,凌府的肃穆叫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难掩的落寞。
凌家布置从来都将就疏朗开阔,一眼望去便是疾风苍劲的感觉。
爷孙两人的起居原不要人伺候,闲来无事也爱拿打扫院落当做锻炼身子的法子,因此除了厨子外,连仆从也只十几人,从前倒还不觉得怎样,如今看来,倒真的是清冷了些。
管家老刘照常在门口侯着,当年他跟着凌肃上战场,腿脚受过不小的伤,养了这么些年,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老将军怜他孤寡,留在了家里做个看门的差事。
“言少爷。”远远的看着言书走来,老刘还有些疑惑,毕竟这小公子金尊玉贵的,出入都是车子轿子,轻易连马也不爱骑,现下却是一步一步的走了来怎不叫人惊奇?
“爷爷在吗?”凌家的仆从说是下人,实则更像家人,言书自小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对他们更有尊敬,行动间都是对长者的态度,没有什么架子。
老刘笑道:“公子来的倒巧,平常这时候老爷都要出门遛鸟的,今日却没出门,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头,不知在忙些什么。”
说罢,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叹道:“天可怜见的,往外跑了这么一回看着又瘦了些,好在脸色还不错。您快进去吧,老爷在家可念叨您好几日了。”
言书点点头,也不多寒暄,带着两人绕过影壁,穿过游廊和古朴的松石林地,在那后头是一大片空地,树了不少木桩假人,用作演武只用,旁边是一片寒潭。
少时,凌战每每练完武,就往里头一扎,既为戏水也为提神。
再往前一段,才是凌家主子的正屋,抬眼就是一块狂草的匾额,上书:“凝神”。
正是凌肃的屋子。
驰骋沙场的汉子,不知不觉间早已满头白发,从来笔挺的身子,也有了几分佝偻,就连往日逗鸟侍花的闲适似乎也都不见了踪迹。
像是一个卸下了盔甲的将士,把自己的血肉都曝光在了人前,因为见惯了他们的铁面所以看着更叫人揪心。
言书立在远处,隔着抄手游廊静静看了好一会儿,久到让人不明白这是在想什么。
元夕原想开口,却被宛芳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说话。
一老一少,一内一外,老的失了警觉,少的没了常态,明明是为着同一件事情同一个人,可言书却跨不出这步去安慰他,告诉他没有关系,自己会把凌战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不是他不愿,而是他不能。
凌战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跟着他自己的队伍回来,且此前没有任何征兆,言书便是个傻子也能察觉这里头的问题,况且他又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