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韵眼看着向安冷静下来了,又自知理亏,只得不顾周身疼痛将他搀扶起来,待服侍他坐好了,一撩衣袍噗通在他面前跪下。
谢韵心想,这一跪是因为自己注定是要欠他的。
向安跋扈,可就连谢韵自己都清楚,在这太傅心里,满心满肺装的本就是谢家江山,改朝换代的事儿,旁人兴许还会误会太傅有所图谋,谢韵与他朝夕相处,怎会糊涂至此?
只是向安在这朝廷中实在呆的太久了,他若不去,很多事情便无法顺利推行,其中就包括了他自己一力主张的新政。
靖朝开国至今虽不足百年,可谢家人短命,从爷爷到父亲再到自己,已然是三代了,那些虽太祖起事的大臣也算是历经了三朝,逐渐的也有了那些贵族奢靡之气,爱慕虚荣,溜须拍马,推倒油瓶不扶,各般耍滑偷奸的把戏慢慢的也来了,更不用说贪污受贿作奸犯科,互成犄角营私舞弊,长此以往,如何还能有繁盛之像?终步李朝后尘罢了,除却改革,别无他法。
而改革,最大的阻力自然便是那批倚老卖老的三代重臣。
就像言家的七宝阁,也是从那顶上的阁老开始崩塌。
而力主破陈出新的向安,正是这群朝廷阁老的中心。
这些年,他虽顶着阻力推行了不少新政,每一条也都是惠利于百姓,可终究是太过拖沓,追其原因,还是在其本身。
太傅纵然铁血,可有些事儿也是力不从心,朝廷官员各有纠葛,为了利益最大化,有些时候就算是他也不得不妥协。
所以,才出了一个又一个郑执中这样的人物。
向安必须的走。
谢韵心中有了认知,又想着今日太傅既然已经大动干戈,又牵扯出冀州之事,更又言书身世……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彼此挑明,也好过日后一味牵肠挂肚,顾此失彼的好。
凭着向安对靖朝,或者说对太祖爷的忠心,谢韵相信,只要自己表明变革的决心,十之八九能说动向安离了这朝堂,求个全身而退。
谢韵这一跪极为突然,向安却似没有意外,直挺挺的坐在那儿由着他跪:“冀州十万人命,你作为皇帝视之为无物,这一跪理所应当,只是,你不该冲着我,而是该冲着你谢家的列祖列宗,冲着太祖爷,冲着那冀州的无辜百姓。”
“老师……”谢韵沉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我虽素日惫懒,偶尔顽劣,可也从来不是因为随性不顾后果的人。您教导我这些年,难道真的不知吗?”
不知吗?向安不语,自然不是不知,他这个学生,自小到大但凡做事总有很强的目的性,当了皇帝之后更是爱惜名声,轻易不会造这杀孽,给别人留下滥杀的话柄。
谢韵横了心要与向安坦诚,当下也顾不得他的冷淡,仗着余勇,直抒胸臆,下意识的想为自己这几日的彷徨无措找到依靠,显然,此时此刻,向安就是他想要找的那个依靠。
“师傅,青文不是杀心太过,更不是视百姓姓名若无物,冀州城内那么些人,哪一个不是我靖朝子民,只是……青文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