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十来天,去琅琊郡那日,汲汲皇皇的,也没能同荣玉说上一声,不知这些天他有没有挂念与我?还有清荷那小丫头,同她在一起惯了,而今分开几天,还怪想念的。
这街市上吃食颇多,也不知他们喜欢吃些什么,倒不若拎回去几样,大家围着火炉聚坐在一起,赏着大雪,饮着小酒,话会家常,叙叙情谊。
然而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丑陋的。尽管此时我披着貂裘大氅,啃着糖葫芦,在雪中闲散地走着,看着与来来往往赶着回家的人有那么几分的格格不入,我的兜里依旧没有一文钱。
我用余光偷偷地瞅了瞅一旁段相爷腰间那尤为突出的钱袋,心中不禁盘算着或许可以朝相爷借那么个几百文先用着?反正相府里年节时我攒了不少压岁钱,等回去还他便是了。
于是待啃完了最后半个糖葫芦,我鼓起勇气,堆起笑容,狗腿地拽了拽段相爷的衣袖。
彼时段相爷正专心地走着,被我突然拽了一下,骄矜地低头瞅了我一眼,懒洋洋地问道:“说吧,何事?”
额前的鬓发上有雪花飘过,我伸手去拂,那雪花顷刻间便暖化在指尖了,隐隐有温热的湿意传来。那身旁白衣胜雪的段相爷,望着我时,一双桃花眼又开始闪啊闪的,我霎时有些许的反应不过来,手还附在鬓发之上,舌头却不期然的打起了结:“借……借点钱。”
段相爷忽然立在那就笑了起来。长街上的白袍公子,双手负后,如沐春风一般,衣袂飘飘,宛若画中仙。
我恍恍然想起少年时读过的那首东坡的《失题》:“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那时我整年整月地围着董家公子打转,董家公子面如冠玉,又金金贵贵的不食人间烟火,我总觉着东坡虽一代文豪,作出此诗未免俗气了一些。人世海海,生出一个董公子已是极品,将李家姑娘迷得晕头转向的,又怎么会有诗中那样天下绝无仅有的人出现呢?
而今总角远去,年少远去,故乡远去,那个姑娘行过一些路,见过一些人,方才知晓,人世海海,原来真有这样的人。原来豆蔻年华的那个姑娘,读了万卷书,听了数不清的戏文,年年岁岁地囿于欢喜镇的一角,看世间万物全凭喜好,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