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始有灵识,老道闭关已三十八载。长夏,遇大旱,圆肚和尚日夜难寐,佛前香火不熄,桃树浑噩,只觉周身发烫难捱,动也不动。至初秋,天降大雨,顿如饮甘霖,枝摇叶摆,喜出望外,鸿雁声中,目视之和尚,正自山下蹒跚而来,后跟一绯衣女郎,手握一柄青伞。
那即是初见。女郎身影惊鸿,粉面圆圆,笑眼弯弯,撑伞于树下,眺望人间。桃树不知何为情动,一时啪嗒,叶落满山。
和尚庙旁又搭起了一间庵。女郎日日托腮坐在庵前,望向桃树背后的山下,笑意一月比一月少。桃树立在涯边日日生长,望着托腮的女郎,灵识一月比一月清醒。冬尽前,临摹会女郎一样笑意盈盈。
只是女郎不再眉眼弯弯。
女郎也不再穿绯色的衣裳。
孟春来临,桃树尽浑身解数之力,点扮己身花枝招展。庵里女郎见了,打个哈欠,终再移步树下,抬头望之,忆起平生展眉事,酒窝浅浅。桃树顷刻心生欢喜,甚过去年三夏久旱甘霖,啪嗒一声,一张盈盈笑脸落在了女郎肩上。女郎轻轻拾起,置于掌心,一点儿也不恼。
女郎坐于树下,从春到夏,桃树渐窥女郎心事。
女郎芳龄十八,原是山下京城里的公主,两年前已许将军驸马。乱年,皇室宗亲被杀,驸马保家卫国,要去征战沙场,公主被送往山上。
公主对驸马念念不忘,驸马却一直未有回响,音信随着时令由少至无。公主不想出家,盼着驸马接她下山。然盼着盼着,日趋失望。
公主不是驸马心上之人。
将军做驸马前,邻里有位青梅,情投意合。公主与将军婚成两年,学会了女红和煮汤,每送之,将军拒。将军喜欢听话本,公主偷从民间搜集一箩筐,灯下讲与将军听,将军皱起眉头,也并不欢喜。
桃树听罢有些难过。他呆呆地望着怀里的公主,许愿倘若有人如此待他,他定加倍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