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拿下广武和马邑后整军休整,等待后续主力到达,在这期间匈汉两国间往来的使者不绝。
晋阳城中,从代县方向归来的汉使匆匆而归,刘邦裹着熊皮大袄,两鬓银丝垂下,略显干瘦的双手向前摊开,在面前的火盆上汲取着暖意,岁月与天时同时袭来,令老皇帝不免有些难受。
端起玉爵抿了一嘴热酒,刘邦问道:“此去匈奴的使者怎么说?”
陈平躬身道:“去了十几批使者,回来皆言匈奴人营中尽皆老弱,所见畜群羸弱不堪,皆谏言朝廷匈奴可击。”
刘邦一怔,伸手将玉樽放下,笑道:“你也觉得如此?”
陈平低首道:“臣皆听圣断。”
刘邦眼神一抬,哼道:“国家将养尔等,难道只是为了成那应诺的仆从呼?”
陈平抬眼偷偷一瞧,沉声说道:“陛下,北伐至此,朝廷应当明白,匈奴同样是一个大国,我军连番打击下,其师奔袭疲惫臣信,但绝对不会是羸弱之师。”
刘邦肃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匈奴人在故意示弱,引我们上钩?”
“臣是这个意思。”
“理由呢?”
陈平沉声道:“因为匈奴人撑不住了,他们同样需要一战来结束跟朝廷的持续消耗。
张傲兵败易水,中原门户大开,匈奴最后却只令燕赵两伪王率兵南侵,金帐主力并未南下。
其中自然有我军取得晋阳大胜的局势遏制,但更多的怕是匈奴人主动放弃了南侵。
臣猜测匈奴人做出这种决定的动机,应该是其国力力有不逮。
匈奴也是近两年才崛起的大国,国内必然跟大汉一样,新服者众,不臣者众。
朝廷要处理不稳定的隐患异性王,匈奴金帐同样要跟内部的部落藩王计较角力,而这皆需要一个稳定的外部环境。
最近匈奴频繁的跟朝廷互使,这是明显的信号,匈奴人亦在试探大汉的底线。”
刘邦在软榻上沉默不语,冷静的思索着。
陈平继续道:“反过来想,匈奴这次南侵是为了大汉的土地?不,若是如此,他们就不会扶持燕赵韩三伪王,来充做汉匈之间的屏障。
难道是为了跟大汉争天下?不,若是如此,匈奴大军就不会裹步不前。
按臣所见,匈奴金帐是想在汉匈之间人为的留下一条缓冲,进而得到安全保证。”
听到此,刘邦瞪眼哼问道:“你是想和?”
陈平摇头,解释道:“不,准确来说是以战迫和,进而赢得让朝廷休养生息的时间。
如今朝廷不能效大秦举国北伐匈奴,进而一战定胡,何不退一步暂舍燕代,以维持跟匈奴的和平局面。
只需十年,朝廷便可兵精粮足,届时扫淮南而平异姓,待稳定了山东,再合关中、山东之力北御匈奴,不需两年大汉的兵粮就会如大河不尽,国力鼎盛。
到时候就不是匈奴人战与不战了,而是我汉军北出塞外,将铁蹄刚刀送到匈奴人家门口了。”
十年?退一步?想到这刘邦心中郁郁,自他起兵以来,退让反杀的对手不在少数,但时间终不等人。
许久刘邦才落寞的叹道:“朕怕是看不到,卿口中所述,汉骑北出塞外的时候了。”
见皇帝听进去了,陈平作揖劝道:“陛下,为国者不争一时之长短,千秋万代的万世基业才是真。”
刘邦呢喃道:“万世基业。”
缓缓,刘邦眼神复归清明,说道:“卿之策胜远,但朕恐怕不能纳之,今日但凡有一丝获胜之机,朕也不愿轻舍。
匈奴已成大患,岂可再加放任,若朕作为开国之君尚不能竭力扼制,后世之君又如何有勇气去胜之。
况且我汉军在西线对匈奴连胜不断,未必没有一击破胡的机会。”
见刘邦已经有了决断,陈平默声。
刘邦挥挥手,侍者便引着陈平退出了宫殿。
软塌上刘邦闭上双眼,神游天外,脑海里不禁想起了长安发来的密报。
萧何来报,关中的粮草供给将难以供给大军到明年,若是朝廷在这个冬天与匈奴分不出来胜负,明年朝廷将无力平叛,当狮王震慑不住外敌时,家中必然会多生事端。
而另一份长安密报里,萧何居然奉皇后命去找过韩信,不过因为前阵子的诏书软禁,韩信并没有被带走。
萧何,这位曾经的密友和搭档,在刘邦心里已经烙上了不忠的烙印,朕还没死呢,你就急着投过去了?
想到此处刘邦猛然睁开双眼,汉匈之战需要速决,大汉撑不起再来一场楚汉争霸般的持久战了。
决定后的刘邦需要一双锐利的眼睛,去打消犹疑。
斟酌后刘邦对着殿外侍者喝道:“传令下去,北进大军不停,命娄敬再使匈奴。”
“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