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惊:“什么意思?”
“过了年,蒙古的王爷要进京面圣……”她吞吞吐吐,不是很愿意讲。
“这跟新妇课程有什么关系?”
“一般北边的王爷进京,都是来求亲的。”温恪的声音特别低落。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的不会的,刚刚梁九功还要我明儿也去南书房学礼仪接外宾呢,老巫婆本来就苛刻,一会儿让人学这,一会儿让人学那,这其中肯定没什么直接关联。”
“是吗?”她撇着嘴。
“是是是,”我瞎保证。
说曹操曹操到,报信的小丫鬟还没把话说完整,已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我的面还没下肚两口,德妃娘娘已站在了我们的面前,她的贴身丫鬟红儿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温恪的手将她从云毯上拽起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温恪不知所措,手里的信也掉在了地上。
我蓦然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慌忙去捡,可早有两个嬷嬷绕到身后一左一右摁住了我,德妃娘娘看着我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捡起信纸,认真地看了起来。
温恪脸都白了,未语先落泪,水灵灵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嘴唇瑟瑟发抖,像个做错了事的三岁孩童般惊慌失措。
德妃娘娘冷冷哼道,“这男人的字写得还挺飞扬。”
温恪噗通跪到了地上,全身颤抖地无法抑制。
德妃冷眼觑着趴在地上的温恪,厉声问道:“你好大的胆子,身为金枝玉叶,竟然私通外男。”
“你哪只眼睛看见她……”我没忍住出声,温恪却颤声打断我:“七月!”
德妃冷笑,拿着那信抖来抖去:“为你报了仇?谁写的?报了什么仇?本应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闺阁女子什么时候沾染了这些风气?”
我知道温恪的意思,秦诺绝不能被牵扯进来。
“这是我写的!”我昂头答道,“练字儿。”
德妃噗嗤笑了,从书桌上扔过纸笔来:“再写一遍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咬唇,真想打自己两巴掌,这种漫无边际的借口不经过脑子就往外蹦,立时调转枪口:“十三阿哥写的!他为我报仇呢。”
德妃一巴掌扇过来的时候我差点痛骂出声,短短几日不到,我的脸就承受了三巴掌,可真惨呐。
“睁着眼睛说胡话,十三的字迹我会认不出?”
“娘娘这是要往我们身上扣莫须有的罪名吗?”我怒道,“你说温恪私通外男,有证据吗?”
“你!”德妃指着我,“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哂笑,她却挑眉,胸有成竹:“你做了那些没脸没皮的事,还妄想人不知?若是温恪踏错一步,有三分之二步都是你拽着她走的!”
我一怔,说不出话来,大殿内顿时静的只剩下温恪强忍在喉的哽咽。
德妃慢慢在我面前蹲下来,一双涂了玫紫色眼妆的眼睛厌恶地看着我:“你传递外男消息,祸害当朝公主,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温恪朝德妃噗通噗通地磕着头:“皇额娘,真的没有,七月没有给我传递什么消息……”
德妃使了个眼色,温恪话未说完就被身旁的嬷嬷捂住了嘴巴。
“你知道吗?”她凑在我耳边,“我正愁抓不到你这小妮子的把柄呢!”
她的目光里倾泻出藏都藏不住的阴谋,我舔舔嘴唇,觉得她今晚不是来抓温恪私通外男那么简单。
“你要做什么?”我故作冷静。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你坏了闺阁名誉,犯了后宫大禁!四贝勒因你颜面无光,去浮碧亭待着吧!”
紫禁城里有座名为‘浮碧亭’的寝宫,据说自明朝以来,前后便有五位妃子在里边自尽身亡,最近的一位是十五年前的惠嫔,听说她因犯事被禁足宫中,过的连个下等宫女都不如,有时候甚至三五天没人往宫里送吃的,去看过的丫鬟都说她变成了恶鬼,竟然抓老鼠蟑螂吃,活生生的就往嘴里咽,恁是这样,她也不敢自尽,只为不连累身为池州知府的父亲和一个即将成年的兄弟。到了最后,她忍不住了,顶着寒冬腊月的天气,拖着一身烂成碎步的衣饰硬闯宫门,死在守宫侍卫的乱刀之下。
两个恶嬷嬷将我推进浮碧亭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这里多年未有人迹,灰尘很深,破烂的素白垂帘胡乱吊着,在阴风阵阵中来回摆动,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鬼怪,据说因为这里晒不到太阳,这些年来阴气又过重,所以就连酷暑六月天里都会堆有积雪,先别说恐惧,光是这儿的严寒就让人抵御不住。
我坐在墙角,抱着膝盖抖个不停,如今已是冬月,外面滴水成冰,从破破烂烂的窗户外一阵阵地吹进刺骨寒风,方才我已准备就寝,棉衣棉袍都只穿了单件,谁料到遭此劫难,身上的衣物完全无法御寒。德妃可真是狠毒,竟然把我关在这里,不等她下手,我已经被冻死了。
怕是要下雪了,窗外的夜空里明晃晃的亮起了雪光,映出屋内已快朽成碎片的木桌木椅和空气中抖动着的灰尘,一张木桌上还放着几只已看不出本色的花瓶,有把椅子上甚至还搁着几匹布,这里的主人仿佛是突然起身离去似的,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再也没回来了。
我想起宫里人以讹传讹的那些说法,有的说惠嫔死后再也没离开这儿,夜夜哭天抢地,只要夜深时分从门口过,铁定听得到她的哭声,有的还说明朝万历年间有个叫蝉儿的婕妤,因与侍卫厮混,被毒杀于此,从那以后,她的鬼魂总在这里飘来飘去地找那个侍卫,去年就有两个巡夜的侍卫离奇死在这附近,众人传得神乎其神,认定了那两人就是被蝉婕妤弄死的。
我愈是不愿想这些,愈是忍不住把平时听来的那些鬼话一件件的想了个遍,直到想的头皮发麻,全身冷汗。不知不觉天边的雪光也暗下去,外面扑簌扑簌下起雪来了,我又冷又饿,窗外的月光若隐若现,将院内一棵枯树枝桠的影子映照在寡白的墙上,张牙舞爪地摇来摆去,更是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紧。
我咬着牙不愿意认输,但这里真的让人毛骨悚然,我把自己紧紧地挤在墙角,好似稍微动一动,就会被传说中的恶鬼抓走似的。不料就在我力图稳住心绪的时候,转眼望见近在咫尺的墙面上冒出了一个血红色的脸庞,那是张女人的面容,却长着魔鬼似的尖嘴獠牙,我‘啊’一声,吓得往后跌出去三步,但见月光闪过,那张脸庞重又消失不见了,我被吓得魂飞魄散,再仔细一看,随着月亮透出云层,那张脸又出现在了墙上,不禁松了一口气,原来那是有人用血画上去的。可是这样一来,我就再也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