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莺飞鸟鸣,清新香甜,一夜的雨已经过去,我刚从一夜不安稳中恢复意识,便猛然坐起,差点吓坏了坐在床边守着我的苏秀水。
素白色的垂帘拴在房顶被刷成桐色的横梁上,一路往下,缀着银珠裹着络子盈盈垂下,偶有微风探入,摆起阵阵涟漪,如同昨夜春末的最后一场雨,无声无息。
是场梦吧?我颓然地躺下去,为什么会做这么真实的梦?不由地抚上唇角,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吻我时的那香甜之味,我闭上眼睛,整个人都像突然昏过去的那般灵魂出窍、心神俱毁,我为什么还要想着他,我为什么还要做这种梦?
“咦,这是什么?”萨梅拿着一张帛纸嘟嘟囔囔,“宝贝……”
我几乎是立刻翻身而起,在她继续往下看时一把抢过了那张淡青色的纸。
“宝贝儿,昨晚你昏沉入睡,怕你恍惚觉梦,在此重申二遍,都是一场演给外人看的戏,姑母之死在我意料之外……我连夜赶回,好好睡。”
我的眼泪昏昏沉沉地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噼里啪啦把帛纸打湿,原来不是梦,那一刻我不知该喜该悲,心中涌起难言的委屈,便索性揉了帛纸,远远丢开,气得回到床上捂被而睡。
“这……”萨梅目瞪口呆,“我去收拾。”像是跟苏秀水说的。
还没走两步,我一把掀开被褥,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捡起被我揉成一团的帛纸,慢慢展开,细细铺平,一个字一个字地像是要把它们吞咽进肚,随后,放声大哭起来。
……
蔺兰端药进来的时候,萨梅垫着脚跟了进来,见我已醒,躲躲闪闪不敢过来。
我瞪了她一眼,接过蔺兰手里的药一口饮尽,咯噔一下将碗搁在蔺兰手里的托盘上,眼睛却看着萨梅:“你还不知错!?”
萨梅眨了眨眼睛,立马跪下了。
我微微锁眉,“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背着我擅自给军中传信。”
萨梅撅着嘴巴委屈道:“公主你病了一个多月,夜夜梦语……”见蔺兰朝她使眼色,赶忙收住了口,“我不放心,想着公主这是心病,所以才……”
“你私自和军中通信是大罪,平时胡闹也就算了,却越来越分不清轻重!”
萨梅已说不出话了,垂着的小脸噼里啪啦像滚豆子一样掉下泪来。我咬着牙,小丫头是为我好我知道,我也的确心疼,但今儿必须把该说的话说了,才能防止今后她犯错。
我呆呆地坐着,只听杜自芳在外面说道:“蔺兰姑姑,大小姐起了么?四贝勒爷过来看大小姐了。”
他的手轻轻探上我的额头,暖暖的手背柔软温和,我缩了一下,看着他仍旧如常的笑容,更觉得这人城府深的很,经过了这么多的事儿,却能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得很好。
上次我不过是在半月楼过了两次夜,便把我叫去知春园威胁,可如今我大闹云庭花园的婚礼闹得人尽皆知,他竟然能神色如常地问候我。
“……总算没烧了,”他笑眯眯地说道,“吃了什么?早膳用了么?午膳想吃什么?”
“……”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别装了吧。”
“你病中我来看过你好几次,可你都昏睡着,”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好容易今日醒了。”
“……”
见我不配合,他笑了笑,歪着头说道:“既然我们今后要举案齐眉,那还是装一下的好。”
我垂下眼眸来,轻声道:“没有必要。”
他这次是笑出声来了,听得出一丝丝恼火的味道:“早就想问了,我到底哪里入不了达瓦公主的眼?”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奇怪道:“这就怪了,贝勒爷竟会在意这个?”
他点点头:“是的,我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儿,我只在意结局。”
“太子被废,正是您的好时机。”
他沉默了一会儿,微微锁起的眉头似乎有几分难言之隐,但转瞬即逝,“是啊。”他大大方方的承认,“除了微不足道的八弟,谁还能是我的对手呢?”
透过他的目光似乎能探寻到他的野心,在这一刻我甚至觉得十三阿哥放弃储君之位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他从小带他教他照管他,在十三阿哥的心中,他的地位显而易见,而十三阿哥也不可能不知道他的野心,自然从小就没有想过要和自己的四哥去争。
“八贝勒并不是微不足道的,”我轻声道,“他很厉害,玩弄心计……”
我还没说完四贝勒就笑了,“他那点小把戏就骗得了你。”
“你知道?”我小声道。
他笑了笑:“他身边有我的人,我什么都知道。”
我深觉悚然,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八贝勒就已经很会玩弄手段了,一个能掌控八贝勒的人,可想而知有多可怕。
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你来找我做什么?我这儿可没有你可以利用的东西。”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似乎想辨别我话里的真假,倒让我有几分奇异,难道他真的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既然你答应了皇阿玛送灵归来就成亲,那我怎么也得表现出未婚夫的样子来。”他漫不经心道。
“……”我无话可说,“戏演完了,你可以走了。”
他缓缓收起笑容:“我知道兰静姑母过世对你打击甚大,这件事的确太突然了,有查吗?”
我心里一动,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皇上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便照样答道:“查什么?难道你也觉得其中有疑?”
他沉吟着点点头:“自然有疑,兰静姑母绝不是会自裁的人,难道你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我思索片刻,“有人好像想在阿妈这里找什么东西。”
他眼睛一亮:“什么东西?”
我摇摇头,“阿妈半生规禁自己,每年除了去云居寺祈福以外,从不踏出谦府半步,她身边的东西都是简单冷清的那几样,我想不出。”
“那你怀疑谁?”
“我不知道。”
“姑母临死前没有留下过什么话吗?”他锁眉。
我想起阿妈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要我嫁给眼前这个人,不由地心酸难忍,摇摇头道:“没有,她临死的时候神智不清,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