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贝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说府上还死了一个丫鬟?”
我回视着他的目光,“是的,正是阿妈的贴身丫鬟素心,她一心为主,以死殉忠,我将她厚葬了。”
“理应如此。”他轻声说道。
好一会儿我们都沉默,他看着墙上挂着的那把琵琶久久没有动。
“你先闹云庭花园,后答应入主知春园,已经把知春园变成了京城的一个笑话。”他似乎在跟琵琶说话。
我笑了笑,极其轻松:“这很简单,我可以立刻去跟皇上说退婚,半分不会牵扯知春园。”
他移回目光,冷冷道:“我早就说过,知春园很大,容得下一个你。”
那你他妈的干嘛要说那些,我咬牙。
他像是看出了我的暗忖,带笑说:“我就是想说,没忍住。”
这人可太混蛋了,我心想。
他慢慢地靠近我,轻声细语地说道:“你以为皇阿玛急着要你嫁进知春园当真是为了我?”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今早礼部已将拟好的日子和礼程单子都送来了知春园,我会好好准备的,等你扶灵归来,迎你进府。”他说道。
我什么也没说,身下的被衾却被抓的皱成了一团。
“七月,”他退后了一点,微微笑道:“你放心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会待你好的,既然是演戏是任务,那我们就把它演好,为了将来,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我喃喃道。
他微微一笑,“这一路路途遥远,照顾好自己。”
虽然塔塔尔部求援沙俄,来势凶猛,但在接连败退的情况下,又被清军断了粮草,一败涂地,可十三阿哥回防到嘉峪关的时候,塔塔尔部便退出了漠西边境,皇上见他们节节败退,沙俄也不再援助,便有意一举将漠西蒙古从塔图尔手里夺过来,所以十三阿哥还没回到京城便又奉命回了漠北边境暂守,而原本要和他换防的十四阿哥胤禵则被召回了京城,奉旨护送边西公主的灵柩回藏。
此旨一下,朝中风头正盛的八贝勒第一个反对,他认为皇上此举是夺胤禵的兵权而涨十三阿哥的势力,要知道,蒙古的漠西漠北和漠南都是极为重要的边境线,如能通过与蒙古结盟战败塔尔图,夺回漠西的话,那不仅将在战略上与蒙古结交,甚至在朝堂上也能得到蒙古的支持,胤禵一直是偏向他的,他当然不高兴。但皇上没有理会,自太子被废之后,他老人家行事总有些剑走偏锋的决绝,没人知道他在打算什么。
我到花岸府的时候,刚从嘉峪关回来的胤禵身着闲居私服高跷着二郎腿坐在书房里看书,朝中闹得鸡飞狗跳,他反而淡然自若,仿佛这一切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想了想等会儿要说的话,知道绝不能退缩,胤禵毕竟是胤禵,我必须拽他一把。
他见我进去,笑道:“听说你已许久不出门也不见客,我花岸府是何德何能,劳动亲自过来?”
我轻叹一声:“别开玩笑了行吗?”
他合上书,放下腿,点点头道:“玩笑可以不开,话可要说清楚。”
“你说。”我颔首。
“我猜你是为了扶灵回藏的事来找我?”他扬了扬嘴角,不等我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但圣旨不可违,这你也该知道。”
“你以为我是来劝你不要去的?”我说道。
“不是吗?”他挑挑眉。
我笑了,“当然不是,若非要派个人去监视我,我宁愿是你。”
他抿了抿唇,“那……”
我正色道:“朝堂之上八贝勒公开将你拉入他的阵营,说好听一点是维护你,说难听一点就是帮你争权夺利,太子一位空置不久,现还热着呢,就有人眼巴巴地想往上坐了,你觉得皇上是在忍呢还是在等?”
胤禵愣了一愣,开口却说:“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七月吗?”
我歪了歪头,“你猜?”
他沉吟了一会儿,“我不明白你今日的用意。”
“我的意思是,八贝勒已经在触及皇上的底线却不自知了,他要死,却不能拉着你一块儿往下跳。”
“八哥他……”
“他是你的八哥,废太子就不是你的二哥了吗?”我说道,“他打着兄弟情深的旗号,借用你在军中的势力,不顾安危与否将你使劲拽入自己旗下,他在利用你。”
“七月你……”他站了起来。
我也站了起来,轻声说道:“胤禵,你相信我,用不了多久,皇上就忍不了了。”
他愣在当场,我说道:“在选你扶灵回藏这件事上,旁人都以为皇上考虑不周,可皇上早在阿妈百日祭那天便定下了,你说,皇上心思深重,怎可能是一时兴起?”
“你是说?”他眼睛暗了一下。
“他在试你,”我轻声道,“你从十五岁起便在军中做事,手上的兵权无人能比,岂是一场漠西边境之战能撼动的?他调你回来,仅仅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八贝勒的人?以后……能不能放心用你。”
胤禵手上微微一颤,不动声色地扶住了桌沿,过了许久才咬牙说道:“这还是父子吗?”
“是,”我说道,“但更是君臣。”
他闭了闭眼睛,“可是八哥还以为……”
“八贝勒现在所向披靡,二阿哥被废之后他在皇子中首屈一指是不错,可他忘了什么叫登高跌重,他太过得意了,都忘了应该像从前那样转弯抹角去揣摩他皇阿玛的用意才对,而不是一头扎在表面的漩涡里。”
胤禵锁了眉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七月,这是谁跟你说的?四哥吗?”
我收住了话头,滞了一下,“不是,我猜的,其实很明显,只不过你们都身在此间,看不清楚罢了。”
他仍旧紧紧锁眉,一动不动,胤禵是极聪明的人,我点到为止即可,他心知肚明也不会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