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贵也好,生而为贫也罢,每个人的一生,半数以上都是挫折与坎坷,似乎是为了将短暂的美好衬托得灿烂如烟火,那些坎坷产生的痛苦与悲哀错觉似的广阔到占据了我们整个人生,而且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时候都因为痛苦忘记了曾经快乐过,这样悲哀的回忆使得痛上加痛,继而自顾自地把珍贵的一生过成了黄连味儿。可是,我们不能忘记,正因为一些蚀骨般的难受和酸楚漫长的泪水,才彰显出我们曾经笑得多么天真,飞奔得有多么欢快,那些失去的友谊,曾给了我们春日般的温暖如光,让我们在胡闹和反叛的道路上不至于孤单。那些永留心中的爱,曾像天火一样闪耀得让人迷失了方向而心甘情愿。那些越来越远的人,曾让我们丢失了心,磨碎了灵,牺牲了命,却仍旧愿意前赴后继,永不弃绝。那个留在前世的我,也曾是那么地光彩夺目,轰轰烈烈,因爱着一个也用生命爱着我的人而无怨无悔。’
“阿娘,你怎么不继续讲完呢?”柳儿胖乎乎的小手挠在我的手腕上,惊地我如梦初醒,“后来怎么样了?美丽的公主死了吗?”
我回头看着他,粉红脸蛋上缀着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正滴溜溜地看着我,“对呀。”
“啊,”他特别失望,“就没有英俊的王爷去救活她吗?”
我笑了,“哪有那么多戏本上的段子?”
“那戏本上的段子是哪来的呢?”他眨了眨眼睛。
我沉思了一会儿,“发生在别人身上的。”
他张大嘴巴,“哪个别人?”
“柳儿,柳儿,出来玩儿……”山下的三胖又来了,小不点的脚力挺厉害,每天山上山下地至少要跑两趟来找柳儿。
一听三胖的声儿,柳儿立马把故事忘的个一干二净,一溜烟跑没了。
我伏案笑了半晌,幸好三胖救了急,否则我要被一个五岁的小孩难住了。
“笑什么呢?”一双冰凉的手从后面环抱住我的双肩,侧头在我右脸颊上烙上一个吻。
我立马抬手挡在右边太阳穴的地方,“别弄我的头发。”
他身子一歪挤着我坐在同一条方凳上,捧着我的脸,专门腾出一只手来撩开垂落到右额的头发亲了上来,细细密密的吻从上至下不带一丝情欲,却温情脉脉,“我说过上百次了,这里是你最美的地方,为什么不相信?”
我将下巴伏在他左肩上,闭了闭眼睛,“那天陪柳儿去私塾,差点把三胖的姐姐吓得跌一跟头。”
他搂紧我,臂上用尽全力,手上却轻如鸿毛,轻轻摩挲我的后背,“她们那是嫉妒。”
我忍不住笑了,“你就杜撰吧。”
“这道疤泄掉了你这辈子的苦痛,她们有不起,且得受呢。”
我笑出声,想了想又低下头将整个脑袋都埋在他肩窝里,闷闷道:“以后都会好的,对吗?”
他重重的‘嗯’了一声,“自然。”
我扯了扯嘴角,只听他又道:“不对,还有事儿呢。”
“什么?”我不由地有一丝紧张。
“你觉不觉得柳儿太孤单了?”
“不会啊,”我茫然,“三胖不是每天都来找他吗?”
“三胖住山下,远水解不了近渴。”
“啊……?”我还想说什么,看着他戏谑的笑容突然明白过来,不由地边笑边打了他一拳,“你怎么这样?”
他一把将我搂入怀里,“我想每天跟你生孩子。”
“我不想,”我笑的停不下来,“再来一个柳儿,不得把惠山给拆了?”
他也笑,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我耳边说:“怎么不把故事讲完?”
我收了笑容,沉默了好一会儿,“你想听吗?”
“想说吗?”
我抿了抿唇,“太难了……那几年太难了……”
“那就不说。”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咱忘了。”
“那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戏本段子不就不完整了?”我小声道。
他摸了摸我的脸,“随他们去。”
我靠在他胸前,“随他们去。”
……
我把匕首扎入脖颈那天,血淹了满床,腥味儿涌满整个琉璃殿,让人作呕,胤禛一身龙袍几乎看不出本色,头发丝儿都被血浸透了,抱着我冲向外面的时候,两个人双双跌在光滑的木地板上,惊地应声而入的众人目瞪口呆。
那晚的事情直到今日还在民间留有蜚语,和硕特部的七公主是如何死在龙床上的,边西人的血要比中原人的血丰厚,以及发狂的圣上是如何砸了琉璃殿,烧了琉璃殿,甚至是彻底扫平了琉璃殿,这之后又在上面建了一座桥……这之类的流言越传越多,越多越不靠谱,到了后来,那座桥上夜夜都能听到女子唱歌的神奇说法都有了,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记得以前在紫禁城读书的时候,常常被教导嘴要如何严,口要如何紧,话要如何正,没想到越被压迫的地方传出来的东西越浮头滑脑,想是呆在那个大笼子里无聊郁闷透了。
总之,在所有人的眼中,我,和硕特部的七公主,流尽了血,死在了那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