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正元二年入宫的那个春天,已经过去了四十三年。
她从一个小小的陪嫁丫鬟,变成了宫中资历最老的嬷嬷,亲眼见证着主子像鲜花一样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逐渐枯萎。
世人都说先帝长情,铁血征伐了半辈子,唯独遇见宜妃变成了绕指柔。
然则三宫六院美人无数,有一人得了帝心,势必要有许多人红烛相对到天明。
一路走来,幸得先帝承诺,太后不至于在凤位上守得那样艰辛,可她依旧过得极苦。
因为她是明宗亲自挑选出来的皇后,一言一行都有旁人盯着。
家世比她好的,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伏在她脚下,还要恭敬叫上一声皇后娘娘。明里暗里的,却总想挑出错来。
在大是大非面前,明宗始终秉持着初衷,从不听信他人言语生出废后的心思,但也仅限于此了。
他从不会怜惜谁,更不会特意为谁撑腰,褚晴占据着未央宫高高在上,除了皇后金印,她仍是一无所有。
那时的所有人,包括褚晴自己都觉得,这一生许是如此波澜不惊的过去了。
偏偏那个最不可能动心的人,在阖宫上下都心灰意冷的时候,捧出一颗真心出来,当着她们的面亲手赠予无名氏。
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太后她,怎么可能找上那个女人的儿子呢?
邱嬷嬷苦笑一声,抬头正对着头顶阳光,不自然地眯缝着眼睛,将快要流出的泪水忍了回去。
如今连褚家也败落了,太后她,真是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幸而高雍没用太后等多久,一个时辰后,清王携清王妃奉太后口谕入寿康宫探望。
“哀家以为你不会来。”
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两人,太后示意邱嬷嬷将一众宫女太监遣散,这才弯下身子抓住他们的手,带到自个儿眼前。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哀家从来没有好好瞧过你,如今这么一看,还真是像极了宜妃。”
“同样的聪明坚韧,却又大胆妄为,当年有先皇护着,宜妃才敢在他面前仗义执言,如今的你,又是凭借什么呢?”
高雍闻言抽出自己的手,俯身对着太后再次跪拜下去,以额触地,“儿臣凭的是天地良心,借的是安州万千百姓。”
“好一句天地良心,哀家果然没看错,你确实是个有野心的。”
抬手端了杯茶水递给赫连瑛,太后斜睨着跪在脚下的高雍,面上一片肃杀。
“归根结底,褚家这场祸事也算由你而起,现在哀家想要一命抵一命,可有什么要说的?”
听到这里,赫连瑛猛地将茶杯攥进手心,感受到太后看过来的视线时,当即挺直了背脊,目不转睛地回望着她。
“清王妃这是怕了?连口茶水都不敢喝。”
“儿臣不是怕,只是太医叮嘱过了,头三个月要格外注意些,母后也是过来人,无需儿臣多言多语。”
“呵,你倒是会说话,倘若哀家不让你把这孩子生下来呢?”
“那就请恕儿臣僭越了。”
骤然出手擒住了太后,赫连瑛掌心微一用力,摁着她的脖子将其顶在炕屏上,眼底杀气腾腾。
“母后,我的孩子也好,夫君也好,在您下令拿走他们之前,儿臣会先带您去黄泉路上见先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