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京城里,经久不衰的繁华大概只有皇帝一家。除此之外,不过是年年更有娇花好,桃红柳绿又一春。
挨着皇帝宠幸了,是福气,惹着皇帝霉头,那就是灭顶之灾,要掉脑袋的。
年年风水轮流转,刚好今儿个流年不利,转到了文锡侯府门口,连带着那点儿见不得人的陈谷子烂芝麻,全被皇帝挖了个干净。
褚家的好日子到了头,明眼人瞧着带了股惊心动魄的劲,心里头嘲笑者有之,引以为戒者有之。
偏生是寿康宫里的太后,自事情发生起,没站出来说过一句话。
有人说太后娘娘是断尾求生,才好在最后关头,把褚家的血脉保下来。更多人觉得是她自顾不暇,早已顾不上后辈人的死活。
此时此刻,病倒在床上昏睡了好几天的太后,终于在太医的不懈努力下,回了一口气上来。
她睁开眼睛的第一句,就是“褚家怎么样了?”
邱嬷嬷含着一包眼泪,嗫嚅了半天,才在太后涣散失焦的眼神里,垂下头掩去了眉目间的痛色。
“回太后娘娘的话,老侯爷被皇上拉出来鞭尸,褚家被废了爵位,世代不可入朝为官,男子流放去朔阳,家眷充为官妓。”
安静听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太后缓缓阖上眼皮,感觉心中实在累极,恨不得一口气下去,彻底醒不过来才好。
亲生儿子下旨灭了她的母家,而她的丈夫临死前还惦记着别人,纵观她的一生,仿佛就是个笑话。
到头来,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
除了一个太后的虚名,如今竟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留下来,可笑得很。
“邱嬷嬷,皇帝那头还禁着寿康宫么?”
“没有了,自从太后娘娘晕倒在承乾宫外,各宫娘娘全都赶了过来,静妃是最先到的。”
听到想要的消息,太后长叹一声,半边身子靠在邱嬷嬷胳膊上,缓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静妃一贯脑子清醒,从不掺和后宫争斗,敢在这时候出头,也是难为她了。”
“那不是因为太后此前照拂着么?可见静妃是个知恩图报的,不像皇后,鬼心眼太多了。”
说起顾皇后,邱嬷嬷言语之中颇有微词,太后才听她念叨了几句,整个人像被抽干力气一样,突然软倒在枕头上。
“邱嬷嬷,你说,皇帝是不是还在怨哀家不许他娶陆清池为后啊!所以连本带利的,要拿褚家开刀。”
“太后娘娘您别多想了,皇帝的心思,哪是奴婢能揣度的。”
“那就是了,那就是了,为了一个女人,他连哀家这个娘亲都不要,往后哀家还能指望谁?”
连连冷笑着,太后死死攥紧被面上的福寿如意刺绣,喉咙口一甜,忽然从嘴里呕出鲜血来。
“太后娘娘,您要保重身子啊!”
“无碍,这口淤血吐出后,我脑子里清醒了不少。”
伸手拂去嘴角血渍,太后单手撑着床板坐直了身子,又是那个眉目肃正的太后娘娘。
“去把清王找来,哀家要见他。”
邱嬷嬷俯下身子应了一声,将装着参茶的杯子递给太后,待走出寝殿后,朝着殿前一个小太监招了招手。
“你拿着寿康宫的令牌,去把清王殿下请来,若有人问起,就说奉太后懿旨请清王妃入宫叙话。”
“奴才晓得了,嬷嬷放心就是。”
小祥子双手接下令牌揣进怀里,裹紧了身上的小袄,当即撒丫子往外面跑。
邱嬷嬷站在原地看着他瘦小的身影一点点消失不见,方才收回目光看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