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瑛去书房的时候，小孩子正歪着头打瞌睡，黑色的头发毛绒绒的，看着像只乖巧听话的小兽。

她关门的时候，特意放轻了动作，生怕吵醒了小孩。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他旁边，弯下身子打量他的眉眼。

她没见过褚家人的模样，单就论这个孩子，确实是好相貌。

肤白如雪，眉目周正，圆鼓鼓的小脸看着就手感极佳，惹得赫连瑛忍了又忍，才没下手揪上一把。

难怪太后会对小娃娃上心，这么可爱的孩子，她看着也是不忍心扔到朔阳那种苦寒冷清的地方。

赫连瑛正沉思的功夫，小娃娃突然睁开眼睛，疑惑地盯着眼前的漂亮女人瞧。

他年纪虽小，记性却不差。

来之前母亲说过了，清王殿下是他的姨夫，此行是过来接自己去看小姨母的。

“姨母身体不好，需要阿淮去保护她，我们阿淮可是家里最有福气的孩子，派你去，娘亲才放心！”

“孩儿愿意替娘亲和姨母分忧，就是不知何时才能归家？”

“等到姨母病好了，就可以回来跟爹娘团聚，娘亲在家里等着你！”

说完，周氏伸手和他拉钩，脸上笑意温和，“阿淮不信，可以和娘亲拉钩，娘亲说到做到！”

得了娘亲的保证，褚宁淮乖顺地把手放在高雍掌心，离开之前，还特意回身亲了周氏一下。

“娘亲要乖乖等我回来，有孩儿的亲亲在，您也会有福气的！”

周氏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背转过身子把藏在袖口里的毒药吞了下去，泪水汹涌而出。

她出自书香门第，虽然家世不高，却不能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良家妇女充做官妓，这和要了她的命没什么区别。

错嫁非人的是自己，断不能累了母家名声，反正文锡侯府里死的人不少，也不外乎多她一个。

“清王殿下，臣妇可以放心把孩子交给你是么？”

回转过身子，周氏看着站在身后眼含悲悯的男人，抬手理了理鬓边碎发，继而俯下身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臣妇褚家周氏，在此叩谢清王殿下成全，望我儿此生无忧，身体康健。”

“若他日问起各中缘由，还请殿下代为转达:生死离合本是人间常数，只不过娘亲提前走的远了些。前人之事前人了，与他并无关系，无需心怀怨恨。”

高雍不发一言地受了她这一拜，随后在她抬眼看向自己，拱手向她致意。

“本王会将他当做亲生儿子看待，绝不辜负夫人的期望。”

“对了，还有这个！”

颤抖着从发髻里抽出一根白玉簪子，周氏双腿蓦地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口中不断溢出血沫，可她还是坚持着抬高了手腕，把发簪递到高雍面前。

“这个，就当是我留给阿淮的念想吧，总不能就这么干干净净的走了，我怕他难过。”

高雍接过簪子放入袖中，随即转身向着门外走去，片刻不曾停留。他不喜欢看人流血，这会让他想起不好的回忆。

周氏原本可以不死的，但是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底线，周氏无法容忍沦身风尘，在尊严面前，生命便成了不值一提。

高雍可以理解，但是对于死亡，他有着天然的厌倦和畏惧。

而在他身后，穿着得体的周氏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眼神越发涣散，终于阖上眼皮彻底睡了过去。

直到闭上眼的那刻，她依旧是笑着的。人人都说清王重诺，她这个无能的母亲，总算是为儿子谋了个好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