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州衙的衙署花厅
“大王切莫说笑,那朱云当真屠了辽阳?”
刁翚胡须抖动了几下,愕然地盯着坐在面前的赵偲,目光震惊而难以置信。
“本王在辽南的盖州,听闻两河被掳之民亲口所述。”赵偲放下茶盏,摇了摇头,有些难以启齿道,“辽阳城破后,山海军纵兵屠城,城中数万百姓被屠戮殆尽。”
刁翚禁揉了揉眉心,摇摇头,叹道,“没想那朱云竟也是嗜杀之人。”
今天孙平前脚赶走,赵偲后脚就急冲冲的找上门来了。
刁翚纳闷这位王爷不在府上好好呆着,反而冒着风雪亲自上门见自己了。
还没等自己询问来意,赵偲就急不可待询问山海军所要财赋的事宜,在获知确有此事,并且刁翚已经同意交割钱粮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后,又告知刁翚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山海军屠了辽阳府。
屠城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多了去了,但是在士大夫眼中却是有伤天和之事。
当日朱云威胁刁翚不得放人离去,否则就回来屠城。
现在方才知道朱云真的是一个狠人呀!
“我听说那辽阳府乃是金国五京之一的东京,如今却被……”
赵偲眉头微皱,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却垂眸掩住眼中一闪而逝的快意。
他虽然震惊于朱云屠城的行径,却没有丝毫的同情,毕竟作为亲身经历靖康之耻的皇族亲王,国破家亡后的屈辱折磨,以及北上的路途中所受磨难,让赵偲对金国的仇恨以及铭刻于心了。
朱云屠了辽阳府,杀了数万人又如何。相比金国在两河和河南之地烧杀掳掠的行径,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反正辽阳府又不是大宋的国土,屠了就屠了呗,死的又不是大宋的子民,他当然不心痛。
那些女真人,契丹人,奚人,渤海人都是该死的番狗,甚至那些燕云汉儿在他眼中也与胡虏无异,他巴不得他们统统死光。
“说来也奇怪,”赵偲抿了口茶汤,甚是不解道,“我曾闻山海军一路北伐,所过之处虽屠戮女真和渤海豪族,然而于市井小民秋毫无犯,纪律严明,所屠之城唯有辽阳府。”
难不成朱云受了何种刺激,方才凶性大发?
“此事莫要再提了。”刁翚摆摆手,对于朱云屠城一事也懒得深究,又感慨道,“那山海军北伐不过三月,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一举攻破金国东京,若非大王亲眼所见,下官定觉得荒诞不经。”
“知州莫要高看山海军,”赵偲捋须晃脑,言之凿凿道,“时逢金国大举南征,国内定然空虚,方才让那朱云有可乘之机。”
已经移驾扬州的那位赵官家不但和朱云年龄相仿,在登基前也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军将,然而一个坐视东京城破,自己的生母,妻女和兄弟姐妹落入虏人之手也无动于衷;另一个却从海外归来,带兵杀入金国境内,一路北上攻城拔寨,连金国的东京被攻破了。
这一对比,高下立判。
赵偲虽然对赵九很失望,但并不看好山海军。
“依本王之见,金国定然不会坐视朱云在辽南割据一方,不日将派遣大军讨伐,”赵偲又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悠悠开口道,“山海军纵然骁勇善战,然本王沿路所见,披红甲之精兵不过三四千人,必定难以在辽南立足。”
“大王所言甚是,下官受教了。”
刁翚连连颔首,觉得赵偲分析的很有道理,他虽然敬佩朱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概,但内心也不愿意朱云在辽南的战果。
没办法,对比三位官家的表现,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朱云六月下旬离开登州的时候,那些穿着红甲的精兵不过千把人,怎么到了辽南又有三四千了?
“本王预料那朱云在辽南撑不过一两年,就会为金虏所逼,遁走山东,”赵偲眼中一抹得意,洋洋洒洒道,“适时,朱云只能南下投奔官家,为我朝所用。”
“妙,妙”刁翚抚掌而笑,和赵偲一样,他也不看好朱云的“北伐”。
一个海外归人以为靠着你那点人马,外加些稀奇古怪的武器就能挡住那凶神恶煞金国铁骑?
不论刁翚,赵偲,乃至远在扬州的赵九都不这么认为,金国骑兵战力爆表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了。
“只是委屈了百姓。”
刁翚心中一阵愁苦,朱云招募流民干什么?
稍有点眼光的人都知道是要招人去辽南种地。
但你朱云在辽南能蹦跶几天?
等到你支撑不下了,挡不住金国铁骑,就只能坐船跑路,那些去辽南种地的流民怕是也要跟着倒霉。
赵偲摩挲着手中的“兔毫盏”,看着那细如兔毛,排列整齐,条状结晶纹的面釉,还有那清香四溢的乳白茶汤,回想起大半年来所受的磨难,心中感慨颇多。
朱云那厮虽然目无君父,大逆不道,军阀气十足,但如果不是他相助,自己此刻怕是还在辽东苦寒之地受苦,哪能像现在这样过回养尊处优的安逸日子。
他也不是白眼狼,只知要知恩图报。
过个一两年,等他在辽南混不下去,南下投奔官家,自己定要在官家面前说些好话,赏他个一官半职,再嫁个帝姬给他,招他做个接盘……哦不,是驸马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