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羽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奉泽扔下了手中的钢鞭,沉重的金属撞在地面上,激起了小朵的水花,小孩子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红着眼睛颤抖。
苍羽在那一刹那,对着西陵银阙嘲讽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西陵银阙,你以为你能得到一切吗!我告诉你,你做梦!到头来,你什么也得不到!”
西陵银阙刚要发作,不远的门外,传来一声尖叫。
那里,站着满脸震惊的胥黎娘娘。
胥黎娘娘呆愣了半刻,突然奔跑过来,一把推开了控制着苍羽的两名神官,将已经长得快比她高的苍羽搂到怀里,那属于母亲的温暖,让苍羽原本躁动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胥黎娘娘眼带愤恨地朝向西陵银阙,也不顾礼仪修养,大声地质问:
“你这是干什么!他们是你的亲生儿子!”
西陵银阙完全没有惧怕或者悔过的意思,反倒是问胥黎:
“不是告诉过你,不能来这里吗。”
胥黎娘娘抱紧了苍羽,冷笑道:
“我不来,怎么知道原来你就是这么教我的儿子的!西陵银阙,亏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奉泽好才让他好好读书,我还劝他听你的话……”
苍羽忍不住轻声唤了胥黎娘娘一声:
“母后……”
胥黎娘娘放开苍羽,缓步走到了奉泽身边,蹲下身来摸了摸奉泽的脸,心疼地说道:
“奉泽,别听你父亲的,那是你亲哥哥,你们是整个六界最亲近的人。”
西陵银阙此时大声斥责:
“胥黎!你闭嘴!”
一向温和的胥黎娘娘头一次完全不理丈夫的反应,奉泽却疑惑地问道:
“可是哥哥说,他是下界神山的小神童。”
胥黎娘娘温柔地摇头:
“他不敢说实话,因为你父尊不允许他说,奉泽,你要对你哥哥好……”
一个凌厉的巴掌,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扇到了胥黎娘娘的脸上。
胥黎一下子摔倒在了满是雨水的地面上。
她是雪凰族的圣女,一辈子骄傲的出身、一辈子骄傲的相貌与能力,却在嫁给了西陵银阙之后,卑微到了泥潭里。
可是这一次胥黎娘娘没有反驳西陵银阙,也没有哭泣,她只是挣扎着起身,抓住奉泽的手,快速地说道:
“奉泽,你是神,但也长了颗肉做的心。帝王心术固然重要,可你要记住,为人为神,不是全靠诡计的,最重要的是真情!”
耳边传来西陵银阙气急败坏地吼道:
“来人啊,把尊后拖回去!”
几个武神应声拉住了胥黎的胳膊,胥黎却紧紧抓着小奉泽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大声地说道:
“你父尊是错的!你要记住母后对你说的话,纵使称王称霸,可以迫不得已、可以痛心遗憾,但不能麻木不仁、不能残虐绝情!”
小奉泽一双懵懂的眼睛,在那一刻、似乎闪现了光芒,他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就好像一个大人一样。
胥黎娘娘与他紧紧握着的手,终于是被强行地扯开。但紧握的双手固然能够扯开,有些东西一旦在心底种下、就是再也摆脱不开的了。
那是苍羽最后一次见到母后,
后来,西陵银阙对外说,雪凰族圣女西陵胥黎身体抱恙,闭门养病。
那也是苍羽最后一次主动去找奉泽,
因为那一天,他临走之前,不小心听到了西陵银阙与侍从文官的对话。
宫殿之内,隔着门,文官问西陵银阙:
“尊座,您这样逼迫大殿下和二殿下,他们到头来会恨您的。”
西陵银阙叹了口气:
“恨本尊不要紧。奉泽现在还小,只要加以引导,他会成为神界最优秀的继承者;而苍羽……本尊越逼迫他离开奉泽、他越恨本尊,他就会越心疼奉泽、越觉得对不起奉泽、越想对他好。”
“本尊要的就是,他对奉泽的这一份无法弥补的愧疚。这样,奉泽才能更好地操控他、他才能心甘情愿地为了奉泽牺牲自己。”
苍羽的心在那一刻、沉入了万丈深渊。
他还是太稚嫩,终于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堕入了西陵银阙的圈套里。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他对奉泽的愧疚,也不会因为西陵银阙阴谋的败露而消减。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逃离,逃开这个阴谋的漩涡,最好他们两个这辈子都不要见,相安无事为好。
那个文官犹疑了一会儿,才说道:
“尊座,小神多嘴……但……大殿下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听到这个问题,苍羽不由地下意识集中了注意力。他虽然知道西陵银阙的话不会让他多好受,但是当真的听到西陵银阙的回答时,他的心、真的是彻底冷了下来。
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对文官说:
“亲生儿子?他们对我来说,无所谓儿子不儿子。一个是神界未来的继承者,另一个是继承者称霸六界的工具罢了。”
工具……
罢了……
呵。
那之后,他就窝在了下界神山。每日对着的人,不过是一个照顾他日常起居的老嬷嬷,几朵在天空飘来飘去的云彩,还有那一轮格外明亮的月。
直到许多年以后,他当时正在磨剑,最厌恶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苍羽。”
呵,西陵银阙。
苍羽根本不想理他,只是专注着手中的剑,西陵银阙也不恼,似乎是习惯了他这种态度,只是继续说下去:
“我带了一个人来见见你”
苍羽磨剑的手,停了下来。
他转头,果然看见了十一二岁的少年,已经长得不矮了,一身水蓝、墨发披肩,看到他转头,少年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个笑很好看,
但是不是苍羽熟悉的那个孩子的无忧无虑的笑容,就如同是对所有外人都能摆出来的那种标准的温和却不失疏离的笑。
美好却客套,
让人觉得有些寒心。
西陵银阙指了指奉泽,毫无情绪起伏地说道:
“这是你二弟,奉泽。”
一切,都自然地如同几年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奉泽,则规规矩矩地对他做了个揖,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