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所不知,柳辰月在张家出事后就离开了春芳楼,有人说她是为了避祸自保,来在这里的客人都知道,柳辰月与张家老爷有说不清的关系,甚至有人说她是张老爷在外面养的女人,张夫人对柳辰月极度不满,几次对张老爷发火,夫妻关系也因此事而闹僵。张老爷受不了张夫人的打骂,每晚都跑到春芳楼找柳辰月,甚至留宿在柳辰月的房中,彻夜不归。”
“能被张老爷看上的人,想来也不简单,只是张家出事后,她竟如此绝情,可叹可悲啊!”
柳辰月出身风月场所,以色侍人,她与张老爷推心置腹、彻夜长谈,看中的也只是张老爷兜里的银票。张家出事了,她首先想到的是避祸自保,这也由不得她,她一介歌姬,没身份没地位,一旦牵扯其中,无人会帮她,一走了之,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小岚接着把话说下去:“柳辰月离开后,春芳楼的人气就少了大半,无人知晓她的去处,也不知她何时会回来。过去数日,春芳楼的生意不温不火,没有起色。直到今日,柳辰月居然回来了,还大肆宣传她回来的消息,搞得附近的名门公子都赶来围观,只为见她一面。这也就算了,可她居然提出今夜只为一人弹奏曲子,不论此人是何门第,也不论钱财多少,只要能解答出她留下的问题,便可与她独处一夜。”
槐序颇为震惊,她不明白,柳辰月为何要回来?只为一人弹曲,还要解答出她留下的问题,这一出出的,柳辰月到底想要做什么?她离开春芳楼,本是为了避祸自保,如今案子未破,匆忙回来,还把回来的消息大肆宣传,这岂不是自找麻烦?槐序顾不上这么多,为今之计是要尽快找到柳辰月,找出张家灭门一案的线索,其余之事暂且搁置。
槐序暗自叹了一口气,故作镇静,“听起来够玄乎的,去也匆匆,来也匆匆,把大伙耍得团团转,她到底图什么?不如我们去看看她留下的问题吧!”
小岚本不情愿,可见槐序起了兴趣,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陪槐序一起。
一群人围着一块告示牌,他们大多一筹莫展,走来走去,也想不出个满意的答案。告示牌旁站着两个丫鬟,挡住上楼的楼梯,手里端着盘子,盘中摆有笔墨纸砚。围观群众中,若有人想出答案,便可写在纸上,再由她们转交给柳辰月。
围观群众中,极少数人自信满满地写下答案,哪怕写了,也都被退了回来。
两个丫鬟轻蔑道:“你们答案过于肤浅,辰月姑娘看了,都不满意,若再没有让辰月姑娘满意的答案,今晚辰月姑娘便早些歇息了!”
此话一出,大伙顿时就慌了,他们不辞辛苦来此,就是为了见辰月姑娘一面。而今一道难题便成为他们见辰月姑娘路上的一块巨石,无人解答出也就算了,辰月姑娘竟也要早些歇息了,剩下的希望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大伙能不慌吗?
大伙纷纷请求辰月姑娘多宽限些时候,他们一定能答出辰月姑娘想要的答案,可那两个丫鬟装作没听见似的,不为所动,拿着盘子,站在原地,根本不理会大伙的请求。
槐序并不在乎大伙的感受,她只要见着柳如风就行了。她走上前,看着告示牌上的问题,倒也没多么出乎意料,只因题板上的问题是对出一首诗的下阙,这对槐序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打小就跟着儒圣学习诗词歌赋,古往今来,多少诗词歌赋落入她的眼中,她脑子里装着无数首诗词歌赋,别说是一首诗,就算再来十首,她也不在话下。
暮雨潇潇风瑟瑟,旌旗猎猎尘茫茫。
千骑偕骋诸将战,万箭齐发众军挡。
这首诗描写的是一幅悲凉之景,首句既写景又写事,渲染两军交战的紧张气氛和危急形势,并借旌旗显示两军威武雄壮;第二句从听觉和视觉两方面渲染战场的悲壮气氛和战斗的残酷,千骑驰骋疆场,激起尘土茫茫,万箭齐发蔽日遮天,随暮雨落下。
在槐序的印象里,没有这首诗,应该不是前人之作,而是出自辰月姑娘笔下。槐序对柳辰月的过往不太了解,问小岚,小岚也说不清楚,只知柳辰月很小的时候就待在春芳楼弹曲卖艺。
不知诗人生平,要想对出下阙,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即便如此,槐序也没有退路,若她找不到柳辰月,那明哲安排好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张氏灭门一案的线索也将止步于此。槐序不想明哲的付出都化作虚影,更不想让他失望,哪怕穷尽一生诗词,也要想出下阙。
荆吴相接水为乡,君去春江正淼茫。
日暮征帆何处泊,天涯一望断人肠。(选自唐代诗人孟浩然之作《送杜十四之江南》)
上下阕相差甚异,文不合意,情不合体,不行!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去转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选自唐代诗人柳宗元之作《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
意境不同,悲凉之情,出自乡愁,与战场的描写,相差甚远,不行!
槐序或许感受不到柳辰月的悲凉之境,但凝语就不一样了,她的遭遇只有她自己明白。
槐序忽然有了灵感,不顾小岚在不在意,只身走到丫鬟身前,拿起盘中的笔,信手拈来,在白纸上寥寥数笔,便写下了心中所想:血化盐泽雨不落,首断解地草无生。兵起太昊败涿鹿,黎盛大汶衰榆罔。
下阙对仗工整,与前文形成呼应,若说上阙是开始,下阙便是结束——涿鹿之战,蚩尤战败,结束了九黎部落的辉煌时代。短短一句话,便解开了柳辰月多年的心结。
“带他进来吧!”柳辰月放下宣纸,莞尔一笑,看上去很满意这个答案。
“是!”丫鬟应声退下。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两个人的声音。
“公子的诗句,辰月姑娘见了,很是满意!”
“在下只是侥幸,随手一写,没想到辰月姑娘竟如此看得起在下,在下不胜感激。”
“公子谦虚了!”
二人有说有笑,小岚却闷闷不乐。槐序明明是自己的客人,关她柳辰月何事,她不就仗着自己会弹几首曲子,把客人揽走一大半,而今她还明目张胆地抢人——丫鬟从柳辰月的房间出来,指名道姓要槐序跟她去见柳辰月,说是辰月姑娘有请,看起来客客气气,实则就是在抢人!
小岚受不了这气,怒气冲冲地跑到楼上,想把槐序抢回来,却不料在楼梯口,就被护卫拦住,不许她再上前一步,并且威胁她,若是敢乱喊乱叫,便割了她的舌头。这下小岚是彻底没辙了,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槐序跟着丫鬟走到门前,丫鬟上前敲了敲门,“辰月姑娘,人到了!”
门内传出一个温柔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丫鬟推开房门,站在门前,毕恭毕敬迎请槐序进房。
槐序礼貌地点点头,应声走进房内。
除了槐序,房间里还有两个人,他坐在桌旁,双目轻阖,静心感受一弹一拨的琴音。
“师兄,你怎么在这儿?”槐序惊奇道。
她明明看见虞妈妈把明哲带走了,明哲用密语传音告诉她接下来怎么做,本以为明哲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没想到他已经先到了一步。
明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静下心,听曲。”
槐序一头雾水,但还是坐了下来。
半盏茶前,槐序还在楼下苦思冥想,明哲已然越窗而入。
檀香弥漫在房间里,桌上摆着茶具,似乎有意等待他的莅临。明哲环顾四周,屋内布局简单,没有珠帘翠幕,也没有绫罗绸缎,有的只是几幅画卷。在这样的环境里,明哲难得有一丝放松,内心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