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价格不算很合算,是荀彧定下的,他当时就对着瞪大眼的夏安然提了一句“斗米恩,升米仇。”
夏安然点头表示受教,明白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天真,他决定好好向本地人学习,以后一定也要跟着一起心狠手黑,这个看似有些苛刻的价格便定了下来。
而事实上,黄巾军投降的农民们并没有觉得这个价格有半点不合适,相反还极为欢喜。
他们本来开垦荒地时候就需要翻地,如今等于翻地的作物晒干后还能白白换来盐,一点都不亏。
而比起黄巾军下的农人熟悉场地更快的是消息的传播,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这个消息传遍了周边乡镇,有一些没了土地的农人也跟来投奔东郡,表示愿意给曹『操』打工五年,就为了这五年有口饭吃。
一下子,东郡原本因为曹『操』来之前战『乱』而大量流失的人口竟然就在短短一月时间内,被补得差不多了。
但是曹『操』现在没有因此高兴的功夫,他正接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被砸的莫名其妙,他便被兖州当地豪强推举成为了兖州牧,兼职东郡太守,自此成为东汉十三个州牧之一。
任命书和官印都已经被送到了东郡太守府。
事后打听过才知道,原来之前就谁担任兖州刺史的问题,世家们险些将头打破,撕得不可开交,谁被提名就有人翻出他的黑料来,来了几次后,被提名的人都不干了。
虽然做一地刺史的确很诱人,但是任谁莫名其妙被翻黑历史都没法高兴啊!
尤其是连小时候在某家水缸里面撒『尿』这种事都被翻出来了,吾不要面子的啊!
如此几番之后,世家们发现兖州刺史成了一个烫手的职位,竟然没有人愿意担任。
他们本是想要打个时间差,趁着原兖州刺史刘岱的死讯还没有传出之前,先将自己人推上去,免得到时候朝廷派人下来,但是再拖下去朝廷肯定要得到消息了。
如此,众人一商量,就定下了两个人,素有侠名的张邈和新起之秀曹『操』。
张邈不必多提,虽是董卓提名的,但是他本身是抨击宦官专政以及为百姓发言起步的,在本地声评非常好,但是关键就在于,他所驻守的陈留在不到一年时间内被洗劫了两次。
一次是被董卓军,另一次是被黄巾军,这两次就显出了他的执军疲软,反倒是出生不优的曹『操』,先是同袁绍、孙坚『逼』退董卓,后又出军支援颍川,现在又将黄巾军打得丢盔卸甲,无论怎么看就近阶段的表现来说,曹『操』是压倒『性』胜利的。
而且还有个关键在于,曹『操』的出生不好。
在这种时候他的出生反而成为了一种优势。
正因为他出生不好,意味着如果他入驻兖州,就不得不依靠世家,而在这过程中,世家能够得到更大的利益。
在后世有一句俗语,叫做: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意思就是,某种程度上,世家控制了皇权,许多朝代的更迭,都和世家有所关联。
汉武帝为了获得人才,避免人才均自贵族来,使用了举荐制,即每个州郡拥有举荐所辖地域的人才做官的权利,且根据每个州郡情况不同可以举荐的人数也不尽相同。
但是时间到达东汉末期,因为土地兼并和世家大族对地方的控制力加强,举荐权也等于变相的掌握在了世家手中,人才只有先成为世家的心腹,才有获得举荐的机会。
这虽也不是百分之百,但是哪怕一年只有一个人是世家的人,之后就会逐年递增越变越多。
为了遏制这种情况,也因为世家之力渐衰,到了隋文帝时期,他在举荐制的基础上加了分科考试,而到了炀帝之后,渐渐有了科举制的雏形,此等行为大大得触犯了世家的利益,后世也有人评价,科举制很有可能就是隋朝灭亡时候世家施加了一定的压力,虽非主要原因,但是世家那时候心生不满也是必定的。
后世的每个朝代都使用了科举制,以及每每开朝都默认诛杀前代世家,还地于民,也是这个因素。
直至现代,干脆釜底抽薪,采用了土地国有制,这可谓是历朝历代均未有过的一个创举,是否能够成功遏制世家一说……只能等后世来评价了。
但在如今的朝代,要遏制世家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开国君臣。
跟着皇帝抛头颅洒热血,为的不正是荫庇后代子孙?
至于后代子孙是否能争气,就只能看家教的。
当这些人因深恨世家、皇权压迫揭竿起义后,自己也将成为了压迫别人的世家和皇权,不得不说也是极其嘲讽的一件事。
而作为世家出生的荀彧,自然也非常清楚这些人的想法。
他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曹『操』亦然。
他们本不欲染指兖州这个大麻烦,只是既然有人要把他们当做软柿子捏……不给人一点回礼,就有些太过不客气了。
曹『操』帐下的谋士均在摩拳擦掌想着要怎么在为主公彻底拿下兖州之时再给世家一点教训,夏安然也在摩拳擦掌看着整个兖州的舆图。
兖州最东端就和成皋接壤了,曹『操』做了兖州刺史自然就不会再住在东郡,而是会去更西边的刺史府居住,作为心爱的谋士之一,夏安然当然要跟过去,虽然有些放不下现在在自己庄子上的那些冬麦,但是曹『操』看到他依依不舍的态度已经承诺会再给他一个发一个大庄园的。
“要和子和在一处。”夏安然提出了自己的小要求“我要蹭子和的马一起上衙。”
闻言,曹『操』摇摇头,指指他“景熙你分明会骑马,偏要蹭子和的作甚?”
当然是为了让你们习惯成自然啊!
夏安然自打和曹纯确认关系之后,以前的蹭马车就变成了他坐在曹纯的马背后两人一起来上班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问他为什么要两个人骑一匹马。
也没人问他为什么就这么点路,为什么曹纯总要绕路来接他两人一起回去。
大家仿佛就觉得这是很正常一样,搞得想要搞温水煮青蛙的夏安然有些下不来台。
直到他发现荀彧明明有了老婆,但是偶尔还会到郭嘉家中同塌而眠,偶尔还会与戏志才同床共枕。
还会和钟繇彻夜不归……
同样,曹『操』也会,似乎他们几人都会去别人家中住宿,唯独跳过了夏安然。
再之后,他和曹纯把臂同游……却发现曹『操』经常和他的某个爱臣手挽手共同上城墙观舆图,说到了兴起还执手相看。
于是夏安然开始给曹纯准备爱心饭盒,让曹纯带饭,结果除了郭嘉也想要让他一起捎带一份外,大家依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们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明明是分餐制,郭嘉却总是会借着找人说话偷偷吃别人餐盘里面的佳肴美酒,其余人自然不会吃亏,往往吃着吃着就用起了同一双筷子同一个酒盏!
明明是想要秀恩爱但是总是被这群直男秀了一脸,夏安然简直要出离愤怒。
反倒是曹纯一直很平静,夏安然想要做这么就陪着他做,姿态极为轻松,见到伴侣闷闷不乐的模样,他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莫要担心这个。”
“嗯?”
“阿兄的『性』格,纯知晓。”曹纯为夏安然倒了一杯麦茶,二人面对面坐于厅□□饮,厅下是往来整理行李的兵士,这些人是曹纯的亲兵,曹『操』在近阶段接触后明白了夏安然就是个宝藏,他的东西也不敢让寻常仆佣来碰触,原是想要派他自己的亲卫,被曹纯拦下了,自此曹纯的亲兵分了一部分给夏安然。
当然,曹纯的原话指的是主公的安危要紧,轻忽不得,更不能分兵予景熙,此举反会让心怀不轨之人注意到景熙。
而曹纯的动静自然是要小一些。曹孟德还极为感动得握着他从弟的手,觉得这是兄弟在给自己分忧呢,浑然不知道这其实是他弟弟的领地意识发作了而已。
曹纯于冬日暖阳中微笑,清冷的眉目此时却如消融的冬雪似的,他对着他的伴侣说“此事交给纯即可。”
夏安然点点头,对自家男人的心黑手黑程度有了解,他轻咳一声,含蓄得说道“其实也不用急。”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见曹纯放下了杯子,对着他笑得极为和善,俊脸却有些暗沉“景熙觉得……不用急?”
夏安然猛然摇头,轻咳一声“此为景熙口是心非,其实我还是很想同子和名正言顺在一起的。”他状似羞涩得说“咳,此为景熙第一次,故而有些别扭。”
曹纯微微垂眸“不是第一次。”
“嗯?”
他的手被人轻轻握上“你我,已拜过堂,禀过天地,签了婚书了。”
——什么时候?
夏安然差点想要问出这个问题,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了答案。
他看着曹纯定定注视着他的双眸,喉咙却是一片哽咽。
他之前不敢问的一个答案就放在了他的面前。
沈戚,在他死后,依然和他成亲了。
这意味着什么,夏安然当然知道,他微微垂了眼眸,睫羽激烈颤动,随后回握住了曹纯的手,“好,第二次,我和你一起拜。”
二人气氛正好,就见一小兵忽然来禀报,却是曹『操』召见。
在这个时候召见?二人顿时有些莫名,急急赶到堂中,就见曹『操』面『色』兴奋得对他们说“『操』接到了陛下手谕,令『操』同王司徒共诛董贼。”
夏安然一怔,算了算时间,现在是192年春末,看来这个世界的大事件还是跟着历史线走的?董卓的确是在今年被吕布杀死的没错。
他突然兴奋,如果,如果曹『操』进京缴贼,那不是就意味着他有可能见到貂蝉了?
先不说貂蝉究竟是一个人的名字还是一个职位,无论如何都有一个能够勾住吕布的绝『色』美人在呀!
他兴奋地模样在一群眉目紧锁的谋士之中显得特别显眼,显眼到曹『操』一眼就看过来了。见他如此模样,曹『操』顿时有些好奇,他既然已经决定将夏安然当做一个合格的谋士来看,此时便直接来问策了“景熙是何想法?”
被忽然点名的夏安然一惊,但他也不慌张,眼珠一转,先问“敢问主公,陛下可曾说要吾等如何配合王司徒?”
“并未,这亦是『操』疑『惑』的地方。”曹『操』眉头紧锁,却见夏安然微微笑了,便点点他示意他别卖关子,快些说。
“若安然所猜不错。”夏安然说出了一个基于他在后世基础上判断出的答案“王司徒欲刺杀董卓。”
“刺杀?”
厅内诸人均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之所以说大胆,是因为时至今日,刺杀董卓的勇士就不曾停止过。
从曹『操』开头,到后面最近刚刚被董卓下狱的荀彧大侄子荀攸,其中大家知道的不知道的肯定还有很多。如果当真要刺杀董卓,自然要秘密行事,献帝为什么要来找曹『操』?这难道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吗?
不,严格来说,东汉末年的保密意识极其的短缺,事未成先闻之这事发生的不能更多,最近的就是荀攸想要刺杀消息透『露』,远的就是未来官渡之战袁绍的粮仓位置被泄『露』了。
夏安然心中一堆的槽点,但是本地人却不会有这种感觉,在夏安然说出这个可能『性』之后他们就已经开始了延伸而出的猜测,在夏安然只是开一个头之后,他们很快就一路讨论并且得出了结论——王允定是寻到了猛士,且有万全把握,才会来寻曹『操』合作。
他们是想要曹『操』带军稳住董卓被刺杀后的西凉军局势。
这未免太看得起曹军了。
刚刚入驻兖州的曹『操』,还没能完全掌握住兵权呢。
因为兖州前任刺史是自己跑出城被斩杀,他死后兖州军很快回撤城中,并未遭遇大损伤,所以小皇帝可能觉得曹『操』有很多兵可以用……
这……要说兖州全军兵力,的确不少,但是一来这些人曹『操』还未能及时消化收服,二来如果带着这些军队入长安,只怕他们还没到长安就能接到消息了。
而且这些说到底都只是夏安然的猜测(夏安然:不,我只说了一句后面都是你们脑补的!)事实究竟是否如此还未可知。
但是旁的不说,无论王允成功与否,或者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曹『操』是肯定要奉旨入京的。
如此,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收服兖州势力了。
这不是一件容易事,曹『操』此时的兵力为一万四千跟着他发家的亲兵,加上约莫六千余收服的黄巾军,总数约两万人,恰与兖州军人数相当,但是军心这事,并非是打一场就能简单解决的。
他们的时间不多,因为不知道王允究竟要干什么,以及什么时候动手,他们肯定要越早带军到达越好。
这事是武将的领域,谋士们提出的几个建议都被一一否决,其实按照曹仁夏侯渊等人的想法,还是直接打一顿,都是武将,打服了就好。
但是这个建议很快就被驳回,耗时耗力,收益低。
双方登时就开始了辩论,但是谁都说服不了谁。
就在这时,夏安然忽然轻轻“啊”了一声,见他出声,之前一直默然不语的荀彧投来了疑『惑』的眼神,夏安然顿了顿,和他确认道“就是说,我们要用最快的方法,最小的损失,得到兖州人的支持和认可……对吧?”
他得到了荀彧确认的回答,然后夏安然想了想,小声的提出了一个小建议。
在他说完之后,全场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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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春末正是昼短夜长之时,今夜又是一个满月,清朗月华散落在地上,勉强可以视物。
在可燃物缺乏的东汉末年,除了大户人家之外,农人们都是没有夜生活的,因而到了月上中天之时,昌邑城已经陷入了一片宁静之中。
而就是此时,却有一群人悄悄从兖州都郡昌邑城内遛出,他们是搭着云梯翻墙而出的。
这群人跑到了城郭之间的一片麦田里头,去年种植的冬麦经过了一个春天的复苏,此时已经快有人膝盖高了,当人佝偻着背,又穿着黑衣猫在里面之时,远在城墙上的守兵并不能看到他们。
这群人聚集在一起,叽叽咕咕又确认了一遍方案,随后拿着木板,扯着棉线就在麦田中忙碌了起来。
这一忙碌,就做到了寅时中才停手,这群人又汇聚到了一起,比划了几下,最后跑到城边学了几声猫叫,城墙上便放下了一架云梯,他们几人身形极为灵活,唯有一个稍稍笨拙的也在伙伴的搀扶下顺利登上了云梯。
卯时,破晓晨光洒下,雄鸡齐鸣,又是一个寻常的早晨。
换防的兖州爬上了城楼,他们要换值夜的同僚下城休息,刚上了城墙他们就发现了不对。
平日安静的城墙上此时极为喧闹,他们原来应当极为疲惫的同僚此时却兴奋异常,甚至举在一起大呼小叫。
上城的卫兵见状猛一皱眉,对于他们这样的态度异常不满,他们刚走到这些同僚身边,就被一个兴奋的人拉着他指着远方让他看。
看什么看?
卫兵眉头紧锁,却也不好拒绝同僚,只能极为敷衍『性』得远远看去了一眼。
就这一眼便令他瞠目结舌。
便见就在不远处的麦田,他昨夜下城时候还什么都没有的一片青绿『色』的麦田之中,就在一夜之间出现了两个大大的篆书。
正是字,与字。
是,是神……神迹啊!
这位稍稍认得一些字,所以知道这不是寻常图案的,自以为淡定的卫兵扑通一声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