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一〇章 金陵古繁华,秦淮两岸家
三月廿一日午间,司马艳风等人行船到了当涂县北五十里的和县境下的长江江面。
司马艳风同黄四爷于船头上张望时,瞧见十数丈前方的右岸路口正有一只小农船要横江棹过。而那小农船上坐着的三人都着装端正、手持宝剑,当中为首的一个极似武当派的杨轻尘,司马艳风便即留心。待大船又游近数丈时,那小船上首坐着的年轻男子亦向司马家的大船望来,两下里张望时,司马艳风看得分明,为首的确是杨轻尘。司马艳风大喜,即刻向杨轻尘招手呼唤。
片刻后,两船相近,司马艳风便将杨轻尘三人请上自家大船叙话。故人他乡遇见,两下里俱都欢喜。杨轻尘将钱两掏出来付与了船农,又登上了司马家的大船后,后边的船农便掉头回行了。
上得船来,司马艳风瞧见杨轻尘右手握着一柄宝剑时,左手中还提着一个麻料布袋。司马艳风瞧了一眼,不及细问杨轻尘布袋中装着何物,便要将杨轻尘三人邀进楼中去叙话。杨轻尘闻言,即就着手中所提布袋道:“不瞒艳风兄弟,这布袋中装着的是一个采花恶贼的首级,我师兄弟三人还需将此恶贼的首级带回武当山去祭奠本门中两个被这恶贼害死的女弟子的亡灵。”杨轻尘说时,面上已然有几分难掩的痛伤现出,他身旁的两个师弟亦是如此。
司马艳风与黄四爷闻言大惊。司马艳风道:“你三人这一路便是追寻这采花的恶贼来的?”杨轻尘道:“这采花恶贼本月初于谷城县南郊撞见了本派的两名年轻女弟子,这恶贼武艺颇好,他接连点中了我门下这俩女弟子昏晕穴,而后将二人抱去了他在山野中搭建的一个草屋。也是这两名女弟子命数不好,两人终究都被这恶贼给奸淫了。只是这个恶贼奸淫了她们一回,既不将她二人放行,也不将二人杀害,而是点了她二人的要穴,令二人不能行动,依靠在草屋之中,任由他养活着奸淫。”
司马艳风听时,不由道了句“实在可恶!”众人心中于这伤天害理的恶贼已然痛恨非常。
听杨轻尘续道:“却也是老天有眼,次日这恶贼进城去偷盗吃食时,那草屋的外边行来了一个打猎的农人。这猎人听得草屋中有女子的悲诉声,便推开了屋门查探,自然瞧见了她二人。这猎人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他得知她二人的苦遇后,便有了救助之心。只是这猎人仅有些粗浅武艺,他不仅解不了她二人身上的重穴,也绝不是那采花恶贼的对手。三人思忖了片刻,也是我武当门下的这两个女弟子抱定了杀此采花恶贼的坚毅之决心,便让这猎人即刻行去武当,报我等同门前来救助,而她二人会竭力与那恶贼周旋,于路上留下本门中追寻的暗号。”
司马艳风的等人紧紧倾听。杨轻尘续道:“次日午间,猎人于武当山脚撞见了我等,他本人亦奔行得十分疲惫。当时我师兄弟七八人留下猎人山中去歇宿后,便即向谷城县南追寻而去。却不想我七八人追到那草屋时,贼人已携她二人离开了。我七八人分了三大路追寻,每三大路中又分一二个近谢的小路追寻,每一整日后又得奔回原地碰头。如此反复来回,苦苦追寻了七八日,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等总算于信阳东郊追寻到了我门中那两个女弟子留存的暗号。只是这暗号留了已有三四日了,她二人亦被那恶贼携向他处。我师兄弟众人又往前追寻,兴许是那贼人对她二人的看管松懈了一些,四五日后我等又寻到了暗号,暗号亦新鲜了一二日。又四日后,追寻至当涂县东北郊时,总算撞见这个大恶人。”
司马艳风与黄四爷闻言大快。听得杨轻尘道:“这个恶人除了携有我门下的这两个女弟子外,另又新掳来了两个乡间的少妇,四人都被他点了身上要穴,只能吃喝徐行,却不能使力与奔走,自然是受尽了这恶贼的折磨。“
司马艳风与黄四爷听闻至此,对采花贼子痛愤之余,不由叹了一叹。知杨轻尘虽是说得寻常,然听者想来,他们追上恶人之前的那半月多时日,不仅他们本人费尽了心力,门中那两个被携走的女弟子必然也是受尽了身心上的苦楚。而她二人为的能杀死恶贼,替那些被奸淫凌辱的妇人女子们报仇雪耻,亦是抱起了极大的决心,这决心自然是不多的。
司马艳风二人悲叹间,听得杨轻尘续道:“这恶贼武艺不算太高,但轻功极好。撞见他时,我师兄弟只有两路中的四五人,这恶贼自知作恶多端,见了我们便极力奔逃。我师兄弟四五人轻功都不如他,却是我竭力追了他片刻,于他逃脱的前一刻,放飞了我手中的这柄宝剑。又幸是我这无极飞剑快过那恶贼的轻功许多,最终飞剑一把刺进了这恶贼的后心,了结了他的性命。”
听杨轻尘说毕,司马艳风与黄四爷异口同声地拍掌呼道:“刺得好!刺得可太好啦!”司马艳风意犹未尽地道:“这天杀的恶贼,早该结果了他!”黄四爷亦道:“正是正是!亏了杨少侠这一剑,刺他一个大窟窿!大快人心!”当下众人闻言,俱都欣喜。
又听杨轻尘道:“这恶贼杀死后,却知我门下的那两个女弟子皆被这恶贼奸淫出了身孕。她二人为的不辱及师门,便双双自尽了。昨日,我的师兄弟们已将她二人的尸身先一刻往武当山转运回去了。我三人护送了那两个乡间少妇回了她二人的乡间,今早才折回割下了这恶贼的首级,将要提去武当祭奠那两个苦命女弟子的亡灵。”
司马艳风二人听完,不由又悲叹了一下。片刻后,司马艳风对杨轻尘道:“想来我们兄弟二人难得在此一遇,又有我的弟弟妹妹与雅若她们一道,咱们便相聚几日再行离去罢!”杨轻尘听司马艳风说得真切,又是他心中颇为司马艳雪,不由心动起来。杨轻尘身旁的两个弟子察言观色,当即道:“既然如此,艳风师哥你便留下罢!这恶贼的首级由我二人提了回去便是!”司马艳风道:“对对对!如此亦可!”于是乎杨轻尘谢过师弟二人,将贼子首级交与二人手中,二人便动用轻功,望北岸上飞奔去了。
三月廿四日,金陵。
金陵作为吴越一带最大的都会,东南西北绕城而开的大小城门多达十几二十个,江东门便是金陵城西的一个大门,城门外为长江右岸,距长江江面十多里。城门以外处处可见良田、村子和市镇,真可谓物富民丰,人间沃土。
江东门以内是金陵的外郭城,金陵后侧和右侧的外郭城很是宽广,此处的外郭城却狭窄,仅十来里宽,十里过后,便是金陵的内腹城了,有秦淮河穿行而过。十里秦淮,两岸繁华。
司马家的商船离开芜湖后,因多了一个杨轻尘护航,便不再急迫,一路轻车缓行,四日后的今日便到了金陵石头城外的扬子津渡口。因船上商货的几大买家都在金陵城内,商船便又沿秦淮,逆流而上,最终到了江东门以内一二里处的莫愁湖,停在了湖内。
金陵莫愁湖,因依傍石头城,亦称石城湖,江东门内二三里处。此处再沿秦淮上行四五里,便是金陵内城西水关。内城西水关也称下水门,乃金陵内城进出咽喉,船只商贩极为繁忙。无论船舶商货抑或外来游人,如想水路进入城,也必须从西水关下船,然后转乘小舟沿秦淮进城。
再说薛敬师徒三人,二十一日晚在当涂夺得那西域奇香后,便算计着如何追寻司马艳风等人,以便寻机施放迷香,夺取宝剑。故而次日清晨,三人便赶往长江岸边,在江边的码头花重金雇了一艘小船,沿江追赶而去。
追了近三日,虽是追到了,但还摸不清船上情形,如此又不即不离地跟了两日,最终就到了二十四日这晚的金陵城外。此时船上情形已探听清楚,师徒三人只等着夜深人静,众人熟睡时,伺机下手。
薛敬思忖,夜里既要去行这事,便无需投店了,晚膳过后,三人在渡口边徘徊。金陵乃通都大邑,这江边的渡头自然十分繁华,故而在渡头安家营生的小商贩也不少。徘徊一阵后,三人在渡头外边的民房中看到了一个旧屋子,也不算破旧,房门却是半开半掩,无人居住。三人好奇,向邻里打听了才知,那是死了人的“凶屋”,极是不详,主人早已不住,周围村民也都避开这不详的屋子,连晴天白日都无人敢推门进去。
薛敬听了心中暗喜,等天黑村民们都睡去时,便领着两个副手推门进去。屋里面有床有凳有家具,只是无人打理,都上了蛛网与灰尘。三人在里面坐等,自然是静悄悄的,既没有鬼也没有怪。
三个时辰过去后,已是夜里的四更。偌大个渡头都静悄悄的,漆黑一片。里侧小巷上,三个以黑布遮面,身上穿着夜行衣的行人共着一只火把,正急匆匆地往那无人的“凶屋”赶去。三人中,当先零头的一个拿着一把大剑,正是薛敬,手中所拿大剑也正是从司马艳风处窃来的无刃剑,三人急欲赶回“凶屋”去,等天色放亮了便马上离开。而岸边司马家的商船上,除了几个守夜的武士被薛敬趁机点了穴道之外,其余相关的人员都已中了薛敬施放的“鸡鸣五鼓还魂香”,昏睡如死。
此时宝剑到手,三人自然激动无比,但三人做贼心虚,生怕扰到了周围村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是以步履匆匆,不敢多说一句闲话。火把也正燃烧得旺,火苗迎风偏倒,不多时三人便赶到了“凶屋子”的外边来。屋子仍是静悄悄的,薛敬伸手推门,跨脚便入。跟着,薛敬身后拿着火把的副手刚举步踏入时,忽然听得黑暗里一下衣袖破风的微响。薛敬一声呼叫,肩头已中了暗器。
这暗器从屋内飞射而来,因里面漆黑一片,故而三人谁都没有看清。两名副手大惊之下,眼见那屋里面黑漆漆的,既没人声又没动静。当下两名副手想到了村农所讲的不详与鬼怪,吓得战战兢兢不知所措。薛敬不信鬼怪,知道自己中的是暗器,剧痛之下,不由得大怒起来,也不去看那打入自己肩头的暗器是何模样,便刷地一下抽出无刃剑,欲一剑劈它过去;心想一剑过去后,任他是鬼是怪,也该烟消云散了。果然,薛敬宝剑刚抽出来,便听见暗处一个男人的声音惊叫到:“是无刃剑!快躲开!”
跟着,薛敬一剑劈下。一道猛烈的剑气冲击而去,只听得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那立面的座椅杂物,连同最后面的木板房壁俱都四下飞散,乱成一堆了。好在这一下没有劈中屋柱,屋子只是嘎吱响了几声,微微歪斜了一些,却没倒下。
那暗处之人似乎见识过无刃剑的厉害,急忙飞身躲闪,从屋子的后侧向左上边扑了过来。这一扑上后,火光便照到了他们身上。仔细看去时,薛敬这才看出对方是丐帮中的两个男女。男的四十几岁,正是丐帮中居于长老之位的郭解,女的三十几岁,姓赵名丽娘,是丐帮的一个堂主。丐帮之中,长老的职权仅次于帮主,长老以下便是堂主,堂主以下是香主。赵丽娘年纪虽不是很大,武功却是不凡,且眼疾手快,出手狠辣,故而三十几岁便坐上了堂主之位。
虽然薛敬认得他二人,但他们却还不知进来的是薛敬三人,薛敬三人都以黑布蒙面,且穿的是夜行衣,郭赵二人自然无法辨认。且说看清是丐帮的这两人时,薛敬心里大为惊诧,不知为何他二人会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这屋子里?
其实郭解和赵丽娘二人乃是奉了丐帮帮主司徒风谷之命下江南来查探形势的,除了郭赵二人,另外还有几个男女下手。本来一行人是在城外投店了的,但郭赵二人自两年前在帮里面偶遇之后,日久共事,便产生了恋情,又还没有夫妻名分,故而两人便趁几个下手睡去之后,偷偷溜出来寻男女之欢。帮主司徒风谷只管下属忠于自己,对下属的私事却较为开明,且司徒风谷此番安排他两人同下江南,似乎有心成人之美,让他两人对自己感恩戴德,办事更竭心尽力。
郭赵两人半夜三更溜出客栈后,在黑夜里摸黑漫步,正不知往何处走时,刚巧路过这“凶屋”,依稀见得屋门开着一半。两人心奇,又艺高胆大,无所畏惧,便行了进去。其时两人不知这屋子乃是有过主人怪死的不详之屋,故而不生忌讳。两人进去后,拿出火摺子晃亮一看,有床有凳却没一个人影。
两人看了一会,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算是个幽会寻欢的去处,便在床头坐了下来。不料坐了一阵,正要行男女之事时,却听到外面来了脚步声。两人急忙整理衣衫,凝神以待,片刻之后,果然见三个蒙面人拿着火把推门进来。
郭解早年是木匠,练武入道后便以铁钉为暗器,手法纯熟,百发百中。此时见来人蒙着黑布,身穿夜行衣,想来必是盗贼一类,不怀好意。于是郭解毫不迟疑,决定先下手为强,向当先的薛敬扔了一根铁钉过去。薛敬万没料到屋内会有人,且那飞钉又劲猛势快,最终猝不及防,便狠狠地中了他的钉子,痛得咬牙切齿。
中钉之后,薛敬来不及多想,觉得敌暗我明,不宜贸然出手,正好用无刃剑一剑劈去,任他是鬼是怪,也该魂飞魄散了。因半月前,郭解与司徒风谷等人路过武昌长江江面时与司马艳风交过手,见识过无刃剑,故而薛敬把剑一拔出来,他便拉了赵丽娘的手,急忙飞避。好在他二人都身怀绝艺,眼明手快,匆忙之下,却也躲过了这一剑。
飞身躲过后,郭解随手抓起身旁的一张椅子,使了四五层内力,朝薛敬猛扔了过来。薛敬见无刃剑剑势猛烈,怕劈倒屋子,惊动了周围住户,便只用手臂之力。椅子飞到跟前时,薛敬轻轻地举剑一劈,几声咔嚓乱响,椅子顿时四下飞散,到处掉落。
薛敬那一剑劈去时,郭赵两人惧怕无刃剑的威势,早已分两边跃开,跃开后才发现对方并没有催动无刃剑。两人当下也来了怒气,一人拿大砍刀,一人拿长软鞭,分左右向薛敬三人抢功上来。
郭解一声喝出,那柄几十斤重的大砍刀已到了薛敬的额头上方。薛敬左脚后撤,双手执剑往前上方迎面格挡。这一下双方都使了四五层力道,只听得铮地一声厉响,火光之下,郭解的砍刀飞掉了一个口子。郭解大惊,无刃剑坚韧不摧,果然不是寻常刀剑能匹敌,忙又强作镇定,变招抢功上来。
此时,一旁的赵丽娘也挥舞软鞭跟两个薛敬的副手斗了起来。这几年来薛敬在派内重点培植了十来个弟子门人,眼前的两个人便是他最为得力的两个弟子。两人都拿宝剑,因其中一个手上还拿着火把,所以一个主攻,一个在一旁策应。双方猛拼了十几招,拳脚所到之处,椅凳杂物皆被踢得四下飞散。本来赵丽娘的武功在他二人之上,单打独斗,他二人谁也不是赵丽娘的对手。但此时他二人联手对一,便占了不少便宜。眼看双方势均力敌,那拿火把的人不知是丢了火把还是继续拿着?如他手中没有火把,功夫施展开来,显然应手得多。但如若他火把一丢,四下里漆黑一片,便谁也看不到谁了,又不知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这人看掌门薛敬斗得正酣,没他命令,实在不敢乱丢火把。
这时猛听得一声锐利声响,拿火把的这人朝薛敬和郭解两人看去时,发现郭解本就被砍出了五六个缺口的大刀竟然从中折断了。眼见掌门人把敌手的兵刃砍断,这人这才得意起来,心想郭解没了兵刃,顶多再避得几招。几招过后,必被掌门打败,等郭解出了个三长两短,这女的自然分神,到时候便可将她制服,或干脆一剑杀了,清了丐帮中的两个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