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欧阳沧浪因唐玉宣的无情话语的行出滕王阁,其时虽日光灿烂,欧阳心头却是如雷雨交加,悲痛欲绝。
欧阳一步一晃,因脑中浮现的尽是唐玉宣的狠言冷语,故而脚步虽动,却不知要投去哪方;又者自己千里迢迢赤诚真心寻她而来,却不想她这般一个美貌女子,性情竟如此冰冷。此时的欧阳沧浪可谓怨恨、不甘、不解、孤寂、苦闷,诸般苦楚与不快交织心胸,当真是苦不堪言。
欧阳漫无目的,顺着赣江东岸,胡乱行走。其时欧阳身后是街坊,当中种种的景、物、人、事,欧阳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唯有漫目赣江江面,以消孤寂痛楚。那江面只浪涛翻滚,流动不息,偶尔一两只孤帆来往;两岸或是青浑河沙,或是莽莽荒草,满是清寂之感。
又行一阵,见渡口上来往的一些渡船和些许打鱼撒网的小舟。欧阳满心孤苦,哪有兴致,只瞟了几眼,便转身折进街坊。欧阳行进街坊片刻,无意间看到两个十几岁的男女孩儿在门边玩耍,猛然想起吕氏姐妹来。一二个时辰前,欧阳跟踪侯孝康等人,因城内街巷众多,怕跟丢而不能抽身,不能及时告知吕氏姐妹自己的去向。出行前,欧阳是将吕氏姐妹安置在一家小饭馆歇息,等候自己,那时才正午时分。此时猛然想起她二人,已未时过半了,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欧阳沧浪心头一惊,心想她姐妹俩等那许久都不见自己归来,该不会离了那小饭馆去胡乱找寻自己?如果她俩真离开了小饭馆,大街小巷胡乱行走,岂不是要糟糕了!想到此,欧阳顿时忘却心头悲痛,急忙往来时的街巷行去。左右无人时,欧阳便直接以轻功飞过,一二刻后,终于看得见那小饭馆的门面了。
欧阳看时,不由得一喜,原来吕氏姐妹正在那馆子外边左顾右盼,情状虽焦急不安,但到底还是在着那里的。欧阳瞧见姐妹俩的焦急样貌,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温热,心想她俩在此一刻不离地等了自己一个多时辰,显是依托与信赖,自己没了唐玉宣,到底还有她们这两个好妹子。欧阳心中悲痛去了四五分,片刻间便奔到了姐妹俩跟前来。
吕氏姐妹见欧阳沧浪终于回来,也忘却了此前的焦急苦等,欢喜起来。吕茗半嗔半喜地抢话道:“大哥哥你跑到哪去啦,可急死人了!”吕静也道:“正是呢!这许久不见你折回,还道是你出了什么事!”欧阳闻言歉疚不已,陪笑道:“方才我跟踪他们,怕离开了找不着,便没能及时回来同你俩说。让你们俩等得苦了,实在对不住!”吕静奇道:“那些人去哪了?”
听了这一句,欧阳沧浪不觉又想起唐玉宣来,心头悲伤又起。欧阳面色一沉,道:“这事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吧!”欧阳说时,去那拴马的桩子边把马解了过来。吕静拿着手中包袱,随口道:“咱们要去哪处?”欧阳道:“我也不知道该去哪?且随处走动一些,寻个今晚歇脚的客店罢!”姐妹俩见欧阳面色由晴转阴,猜想他定然是遇到了不如意的事,便随口“哦”了一声,不再多问。不过看欧阳的神色,他遇到的似乎是不快之事,而非重大变故。故而姐妹俩听说是随处走动时,倒是有些欢喜,终于不必急忙辛劳地赶路了。方才二人坐等欧阳,既焦急又不能随处走动,此时可以四处行走观看,自然欢喜。
三人行了一阵,离了人多的街巷。吕静察言观色,问欧阳道:“大哥,你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欢心的事了?”此事无可回避,欧阳早想吐露了,道:“我们跟踪了这么多天,这里即是那些人最终要来的地了。而且我还遇到此前说要带你们去拜她为师的那一个大姐姐了,她也出现在了这里。”欧阳说到这后一句,面色刷忽一下暗沉了下来,自然是触及心头伤痛。
姐妹俩察言观色,已然猜想了三四分。吕静道:“你同她之间出了什么不快了吗?”欧阳“嗯”地一声,出声道:“不知她是为的什么,见着我似乎漠不关心,似乎是再不想同我来往了。”欧阳说时,心中仍是阵痛不已。吕茗脱口道:大哥你因此而闷闷不乐?”欧阳应了一声,道:“不过现在静下心来想,我觉得有些奇怪。我同她因误会而生了一些不舒心的事,但话说回来,事情都过去了,她没来由如此冰冷对我吧?这不合情理…”听欧阳说时,吕氏姐妹自然也不明所以。
吕茗随口道:“那也是!欧阳大哥你这么好的人,她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欧阳一听,瞅过来吕茗,怪道:“什么要不要的!小孩子乱嚼舌头,小心大哥我捏破你的小脸!”吕茗见欧阳怪罪,赶紧闭过嘴偷笑。吕静见妹妹吕茗调皮,也瞪了她一眼。跟着,吕静道:“如此一来,那是不是就不能找她作我们师父了?”
望到姐妹俩真切的眼神,欧阳既感愧疚又觉无奈,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三人沉默片刻,欧阳忽然又心有不甘地道:“但我总觉得这个事情奇怪得很…我同她只是闹了些不快,不至于冤家陌路,记恨一生吧?”吕茗见欧阳满面疑思,脱口道:“你再去找她问清楚不就得了吗?”欧阳叹道:“哎!说是容易!我瞧她样子,是很难说句真心话的!况且出来也半个多时辰了,再回去寻她,偌大一个洪都,可去哪儿找去?”吕静道:“那就这么算了么?”欧阳道:“我也没头绪,这次出来本就是为了寻她,现在突然出现这一下变化,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顿了下,道:“实在没办法,咱们就回杭州去吧!”
吕茗一听到杭州,大为欢喜,道:“小时候在宣城,就听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好想去杭州看看呀!只是咱们家败落,根本去不了。”欧阳本是无意说说,没想到姐妹俩竟然是满心欢喜期待不住,不由得被她俩的笑容染得笑了一笑。勉强的微笑过后,欧阳却想:“我心里怎么也忘不了玉宣,真正想找的人也是她,就此折回吴越,却不是我心所愿!哎,这老天当真是喜欢作弄于人啊!”
刚寻思至此,吕静忽然问到:“对了大哥,你说那些人的目的地便是这里,那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你苦苦跟踪着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呀?”欧阳道:“他们是为了一本武功经书。咱们中华的巴黔地区有一个大教派叫五毒教,那本武功经书便是几年前被人从这个五毒教偷出来的。我要找的那个朋友正是五毒教的教主,她离开五毒教,江南江北地四处寻找,就是为了找寻这本丢失的武功经书。我跟踪那些人也是为了得到经书的下落,等哪日见到这个朋友了,好告知她,为她出一份力。不过现在看来,怕是不需要了。”姐妹俩见欧阳沮丧,沉默了片刻。
片刻,吕静问:“那本经书便是在洪都这个地方吗?”欧阳道:“几年前这本经书被一个人偷了出来,但偷出书的那个人却不小心把书谱给弄掉了。然后被一个叫薛忍的人捡到,这个叫薛忍的人就是洪州人。如今这个薛忍回来了洪州,而且杀了洪都里的几个豪强,夺了他们的人马和家产,成了洪都现在真正的主人了。”
吕茗问:“这本经书很厉害吗?”欧阳道:“听说里面有一些比较厉害的功法,其他的多半是五毒教的毒功。”吕茗又问:“什么是毒功?”欧阳知道这姐妹俩还是不懂武艺的孩子,怨不得她们会听不懂,便耐心答说:“这个教派之所以被江湖上的人称为五毒教,是因为这个教派的人善于培植毒物炼制毒药使用毒功。毒物即是有毒的东西,比如毒蛇、蝎子、蜈蚣之类;毒功是使出来后,会像毒药一样使人中毒受害的武功。”吕茗点点,头道句“明白了”。
三人一面行一面说,不知不觉已走近赣江岸边。那江边岸上是一条用大块石头绕城而围的护城的河堤。人到河堤石块上,或站或坐,都可以眺望遥远,自然心胸畅快。此时正值夏初,河江的两岸苇草青青,水鸟飞鸣,在明丽的日光下,当真是好景致。吕氏姐妹俩欢喜间,已跑到了堤上观看。欧阳把大红马拉到堤边草丛上,也放开手,任由马儿吃草。
三人就这般闲看闲聊,时站时坐,时走时停,近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已到申时七八刻了,太阳已偏西。三人已然游饱玩够,肚中微饿。欧阳牵了马匹,带姐妹俩转回城中去。欧阳心中已定,今晚跟姐妹在城中再呆一晚,明日一早便离开洪州,回苏杭地区去。
二三刻后,回到内城,三人找了一家普通的客店,订了房间,安顿了马匹。一切妥当后,才叫了些饭菜来吃。其时已不用赶路,三人悠闲随意地吃喝。
吃饱喝足后,天已微黑,城内的大户人家已燃起了灯火。夜长难熬,还要等一个多时辰才到入睡的时刻。故而夜幕虽降,城内走动的百姓仍然很多。欧阳三人无事一身轻,又寻思着出店去行走,随处瞧瞧。
这洪州城虽不比金陵南京那般阔大繁华,但也有大小数万户人家,算个大都会。三人混在人群中,且行且看,感受了不少热闹。半个时辰后,越来越亮的明光,已照亮了城内的大街小巷,但街巷上走动的人已少。三人尽兴,在月色下正往客店行去。
一阵后,到了客店门前,三人转身便要进去。忽听得背后传来一声“欧阳!”的叫唤,是女子的声音。欧阳心头怦然一下乱跳,觉着这声音极像是唐玉宣。三人回过头来,却瞧见这身后的人不仅男子装扮,而且头上还戴着遮阳的凉斗笠儿。其时灯火暗淡,看不甚清,欧阳三人看了片刻,竟没看清是谁。对方见状,道:“是我,唐玉宣!”说时,将笠儿沿往上掀了些。欧阳喜出望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那婷婷而立的男子装扮的玉人确实是唐玉宣!
欧阳脱口道:“真的是你么?”唐玉宣道:“不是我,难道是鬼么。”这回欧阳听得真切,确实是唐玉宣的声音,而且温和低沉,完全没了白日的那般冰冷凶狠。其实,唐玉宣看见欧阳有两个少女陪在左右,而且还甚为亲切,心中已是有觉失落的了。吕氏姐妹一时还没明白过来,吕静问道:“大哥,他是谁?”灯火朦胧,唐玉宣又是男子装扮,吕氏姐妹远远看着,还以为这“唐玉宣”真是个男子。此外,欧阳也从未跟她俩说过“唐玉宣”这个名字。
听了吕静的问话,欧阳掩住心中激奋,道:“她即是今天我同你们说到的那个朋友啊,她姓唐,以后你们就叫她唐姐姐吧!”欧阳本就要同唐玉宣说事,这时喜得她出现,便对姐妹俩道:“你们先进去吧,我等会回来。”吕氏姐妹应了一声,知道他二人必然有许多话要说,便行进客店去了。欧阳亦转身向唐玉宣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