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八〇章 多年平安路,何期竟有贼
话说叶县一面。朱武的几个徒属因给杨轻尘和艳阳拦阻,不得已掉头折回,如此无功而返,又受窝囊气,心中自然十分记恨。于是乎,这小头领便思想尽速归城,寻人来拿住杨轻尘众人,而后痛痛快快,击打惩治一番,出胸中恶气。
他众人一路策马奔走,半个时辰后,进了叶县县城。其时帮主朱武正在叶县分堂中,同堂主及其从属商讨叶县中几处当铺、酒楼的任人及经理事宜。正将妥当时,这追拿周、江二人的小头领将失手之事报与堂主,堂主又报与朱武。朱武闻言一惊,遂传这小头领近前来问话。
小头领添油加醋,道:“那几个后生自视有几手武艺,根本不将咱们义帮放在眼中呢!上前来不由分说,便将周小福和那女的夺了过去了!还说咱们义帮名头太小,他几个闻所未闻,不屑一顾呢!”朱武果然大怒,道:“那几人何处来的?生得怎般模样?”这小头领道:“一个稍长,瞧着三十出头,一个二十五六的模样,自方城一面行来,瞧着该自咱们县城经过,往东北的方向去!其余有五人,是他二人的从属!”
朱武料想不到他这小徒属碰着的是西蜀来的司马艳阳,故而闻言疑惑,脱口道:“南阳一带可有什么后起之辈,竟如此了得?竟不知我义帮的地头和名声?”朱武身旁的堂主名叫李朝晖,这大半年来跟随朱武东奔西走,颇得朱武信任,他献言道:“眼下得闲,县城西郊乃是独路,咱们正可领了帮中好手,去西郊会会他们!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朱武闻言颔首,道:“取我宝刀和披挂来!多叫些人手,本帮主去瞧瞧是什么人不知天高地厚!”众人闻言,分头而去。
片刻,朱武披挂上身,大钢刀在手,领了徒众三五十人,策马奔西门而去。一阵威风凛凛地奔走,朱武众人出了叶县西门一二里,正好迎头撞上前来的杨轻尘众人。那小头领大喜,举手一指,道:“便是那并排行前的两个!”
这一面的杨轻尘和艳阳,猛然望见前头大股人马奔来,跟着瞧见方才的小领头指指点点,心中便已知晓。艳阳道:“他们果然将朱大帮主请来对付咱们啦!”杨轻尘微微一笑,道:“不错,腿脚倒是利索!”
朱武这一面,小头领指示后,他和身旁的李朝晖便定睛观望。朱李二人皆于大半年前,济阴西门外薛敬会盟三山五岳众人时,瞧见过杨轻尘和司马兄弟,尤其司马艳阳当时以“火刺功夫”挫败侯孝康,因此印象深刻。
不片刻,朱武看望真切,不由脱口道:“哎哟哟!怎是艳阳公子和杨轻尘掌教来啦?”原来朱武和杨轻尘、司马艳阳皆无恩怨,且如今艳阳名头大盛,已然有盖过盟主薛敬之势,故而不敢同艳阳敌对,反是苦于没有结识及讨好艳阳的时机,以为自己留个好后路。李朝晖闻言亦道:“不错,正是艳阳公子!”那本待出恶气的小头领闻言一惊,心头咕咚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杨轻尘、艳阳行近。朱武忙举手恭维道:“原来是艳阳公子和轻尘掌教大驾光临!”跟着道,“在下是鲁阳、襄城、叶县三县之义帮帮主朱武,今日得见二位尊颜,不胜荣幸!”那小头领依稀听闻过杨轻尘和司马艳阳的名头,又瞧见帮主如此奉承于二人,傻眼之间,心中唯有叫苦。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艳阳拱手回朱武道:“朱帮主客气!不知朱帮主此番兴师动众而来,所谓何事?”朱武心中亦咕咚一下,脑筋一转,急又堆笑,随手往艳阳众人身后的远山一指,道:“时常听闻左近百姓言道,那一方山头的野猪、山鸡、獐子、兔子、狍子等物极多,故趁此闲暇时节,在下领徒属们前去猎取一些!”进山围猎少不得飞鹰和猎犬,朱武众人一样皆无,自然打不了猎物。
艳阳哈哈一笑,杨轻尘亦忍俊不禁;朱武一侧的众人亦干巴巴地笑。杨轻尘道:“天色已不早,朱帮主不如明日再去!”艳阳道:“正是如此!”朱武忽然醒悟,眼下即是难得的结交他二人的大好时机,遂拱手道:“二位讲得正是!亦不知二位欲往何处行去?”转而道,“难得二位今日路经敝处,今夜可否愿去敝帮堂歇宿一宿(“朽”音),以令在下得尽一番地主之谊!”
司马艳阳道:“咱们收了薛敬盟主的邀请书信,正要赶去开封参加聚会呢!”继而问到,“朱帮主便没收到薛盟主的书信么?”朱武面色一红,道:“这个倒不曾,据说此次聚会是商讨南岳衡山的门派大事,那是三山五岳的事务,敝帮不在三山五岳之列呢!”艳阳闻言已心知,薛敬此番不唤他这一追随者,乃是朱武黑道中小派,正如“狗肉上不了正席”。艳阳亦不糊涂,晓得须给人留些颜面,随口道:“此一点确是!”
杨轻尘却道:“所谓事在人为!朱帮主日后可多行些侠义之举,扶危助困,使贵帮跻身名门大派之列,如同中原丐帮那般,少干那些不得人心的事,如此一来,此后三山五岳会盟的大小事务,便少不得贵帮及朱帮主您啦!”朱武晓得杨轻尘指的是今日的周、江二人之事,且杨轻尘又用了个“您”字,到底与自己存了些敬意,便不拂逆于他,拱手恭维道:“轻尘掌门讲的正是,在下定当谨记!”杨轻尘见这朱武“孺子可教”,便拱手回敬。
朱武见状,觉着自己讨好他二人,已初见成效,心中欢喜。杨轻尘道:“如此我二人先行告辞啦!”艳阳道:“来日方长,他日若相遇,再图相聚!”朱武满心欢喜,急示意身后徒属与艳阳二人让行,跟着他自己亦避开一旁。朱武拱手道:“二位好走,在下恭送二位!”艳阳二人拱手相应,而后策马而去。
正月廿九日,艳阳二人自开封城南门行进。其时正午后,天色阴沉,有些早春寒气,二人遂领副手进客店寻酒菜。将要进门,听得里边吃喝的几个江湖客谈论道:“据说这一趟镖浩浩荡荡,动静可是大得很呢!泰山和洛阳镖局双方的保镖人手加起来,便有二三百人!”
另一个扫了一眼左右,低声道:“据说那骑马行镖的人手里边有四五十个是妇人装扮的,不知此事是虚是实?”又一个大奇,道:“竟有这等事?”提此话头的这人察觉二人不知此事,又觉此事重大,便含糊道:“仅是传言而已,不知真假如何,不必当真。”此时,杨轻尘二人行进,众人随意瞧了二人一眼,因未见识过二人,便不在意。店中吃客约有三五桌,里边说静不静,说闹亦不闹。
轻尘和艳阳众人坐下后,听得讲话的那几个谈论的又道:“据说这一趟镖乃是昆仑教派向薛盟主的泰山派索要的财物,用以救赎身陷昆仑教的薛祖华五人!”艳阳猛然闻言,心中一惊,留神间,又听得另一个道:“无论如何,薛大盟主在昆仑教布下的这一局,算是输得惨了!”艳阳闻言,方晓得他几人是谈论薛敬解救薛祖华五人之事,此事本该艳阳经理,奈何彼时艳阳兄长将将遇害,且事情又棘手,故不愿过问,交由周致远去昆仑同众人处置。
听得另一人道:“照我说啊!他们这一路过去,横穿了整整一个中国及河西大地,若想不给人劫镖,却是难得很!仅是马匹便有二三百匹!”旁侧一个道:“不错,据说那五十匹,是昆仑教派索要的!”先一个讲话的道:“无论如何,动静不小,不给河西那些绿林豪强们察觉,那是千难万难之事!”
另一个道:“当中有大半泰山派和镖局的高手人员呢,怕什么?”又一个人道:“换作是我,这一趟镖亦不知该如何行走方是稳妥!”继而道,“这昆仑教的人也太狠了!不怕难不倒咱们薛大盟主!”另一个道:“不过话讲回来,这一趟若走成了,这天底下可就没有洛阳九龙镖局走不了的镖了!”
艳阳闻言,心中确是一惊,方晓得是他“自己的”昆仑教敲了薛敬泰山派的杆子了,因艳阳不知此事,故而此刻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杨轻尘亦留神听闻,他瞧见艳阳古怪面色,心中晓得了一二。
又听得谈论的众人道:“那有什法子呢!薛敬先生的大公子和徒弟皆落了人家手中!”跟着低声道,“这便是偷鸡不着反蚀把米!”众人闻言,嘻嘻欢笑。艳阳心中思想道:“丁罩林他们这是全然地自主处置了,连我这个教主也不知会一声呢!”继而道,“我得寻个时候,去问问薛敬先生,究竟怎么一回事!”于是乎,众人吃喝,而后寻客店歇宿。
傍晚十分,果然打听得薛敬及汪泉,另有衡山的同玄、庞勋二人正于开封丐帮的西城分舵中,张罗前来众帮派首领的歇宿事宜。杨轻尘不愿同庞勋、同玄二人照面,便不去薛敬众人处歇宿,只同司马艳阳自寻客店歇宿。
次日辰时,杨轻尘偕同艳阳向丐帮西城分舵的宅院行去。巳时初,二人领众抵达丐帮西城分舵。二人行近大院门口,报上门户,守门众人听得是武当掌门和西蜀司马二公子到来,忙不及地将二人请进。原来薛敬十分在意二人,于守门众人已有招呼。
杨轻尘能否前来与会,薛敬实是无底,此刻瞧见不仅杨来了,且司马艳阳亦来了,心中大喜过望,便急忙撇下堂中已坐下的四五个帮派掌门,躬身行出堂房阶前来迎接。
薛敬一面拱手一面急步上前,口中道:“轻尘掌门,艳阳公子!薛某有失远迎,死罪死罪!”薛敬口中虽说自己“死罪”,面上却是满满的欢态和笑意。杨轻尘原本心绪凝重,猛然见得薛敬这副讨好确又欢喜的面貌,面上亦不禁露了些和悦颜色来。不过杨轻尘终究不愿开口说话,只听司马艳阳道:“众位掌门可来啦?”此时堂中来人仅有一半,薛敬自顾颜面,爽然笑道:“快啦快啦!不须多时,便能齐啦!”跟着右手一伸,请二人道:“咱们里边请坐!”
不片刻,薛敬领二人进大院正堂来。杨轻尘环视一周,见在座的有北岳恒山长老太易女道、西岳华山掌门孟先谷、崆峒山掌门易山阳、终南山掌门戴仲翁、太行山阮氏三兄弟中的老大阮自雄、丐帮帮主汪泉及此次会务的主角人物同玄、庞勋二人,其余少林寺掌门无恒大和尚、中岳嵩山掌门姜含、五台山寒光和尚、太白山掌门关冷渊、洛阳九龙镖局的人皆未来。寒光、关冷渊及洛阳镖局如今皆是薛敬的常客,他们没来,多半是有事务缠身或其他内情了。
环视间,杨轻尘眼光于同玄、庞勋二人处一闪而过,且面不改色,跟着偕同司马艳阳入座。同玄、庞勋二人觉得杨轻尘如此面色,心中一时反倒无底。随后,艳阳望见恒山一席中,坐的是太易女道长,而非恒山掌门郭萍师太,心中思想:“武林中传言,郭萍掌门于衡山二战中受了重伤,此后郭萍养伤,虽不知伤势如何,但恒山大权逐渐落于郭萍之师妹太易手中,此番看来,这一传信怕是真实的了……”
同时,随着杨轻尘、司马艳阳二人入座,场中气氛便有些局促起来,众人皆知杨轻尘乃武当派掌门,而同玄、庞勋则为教派“叛徒”。静得一刻,忽闻大堂外门吏报道:“嵩山少林寺,中岳嵩山派到!”众人一惊,低声道:“又来了两个,却不知是掌门人还是其他人?”—“嗯!他两派来了,该也差不多啦!”
薛敬心中大喜,又迎了出去。不片刻,听得他于外边道:“二位舟马劳顿!薛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片刻,三人进来,众人瞧见少林寺一侧来的竟是无恒主持,心中微微一惊,再望见嵩山派一侧,亦是许久不曾露面的掌门人姜含时,更是意外。华山掌门人孟先谷心中道:“听说去年豫州北归时,薛敬特地去了一趟嵩山拜访姜含!而今看来,薛敬的这一番用心,果然是奏效的了!”
众人唯唯间,无恒、姜含二人入座。盟主薛敬行至东主之位前,正身道:“今日劳动众位远来,其实是受同玄、庞勋二位之托,商议恢复衡山南岳教派之事!此亦是我中华武林一大紧要事务,在座诸位,但凡有所高见,还望详尽道来!”薛敬讲完,本待听闻众人“高见”,却瞧见众人不约而同地装傻充愣、东张西望,堂中静默一片。
庞勋此番乃为协助同玄而来,遂起身向众人拱手一周,道:“众位!南岳衡山,作为中华武林名门大派之一家,已数百有年!这十余年来,之所以为武当山掌控,乃是当初衡山徒众遭南越刘霄灭门,我江北各派联盟击败刘霄之后,托武当派代为管制之故!而今刘霄南越早已败亡,理应恢复衡山南岳派之名分与主权,以正我中华三山五岳名门大派之大统与秩序!”众人闻言,面色稍和。同玄亦起身拱手道:“若众位不反对我二人恢复南岳衡山门派,则南岳成派后,将同众位以诚挚亲友之姿态,世代来往相处,必不相欺相负!”
太行山的阮自雄随口道:“敢问衡山成派后,二位谁是掌门呢!”众人之中,有人不禁笑了一笑。听得庞勋道:“同玄道长乃是在下师叔,衡山掌门之位,自然由师叔坐领!”司马艳阳本待质问二人一番,奈何此事牵涉姐夫杨轻尘的颜面,故而不敢做声。
听得北岳恒山的太易道长道:“衡山恢复门派之事,本理所应当,却是二位及领下徒众,皆为原武当子弟,如此一来,却不成了南岳衡山恢复门派,实是武当派的门人统治了么?”杨轻尘本待声明,武当已将同玄等人革除门户,却瞧见同玄似早有预备,已然开口。听得同玄道:“衡山当初已惨遭灭门,门人子弟难寻一个,若欲由原衡山的门徒来恢复门派,实是绝无可能!不过话讲回来,我等恢复南岳门派后,绝不以武当门徒自居,立业行事亦当以南岳衡山为根本,若有湖湘、衡山、衡阳等地徒众欲进衡山门户,亦必首先收纳,以逐步恢复南岳衡山正统!”太易闻言,不再发声。
崆峒派掌门易山阳道:“如二位所言,衡山成派后,二位是要同武当本部绝交的了!”此一话头,在座皆十分关心,却又无人敢提及,唯有这易山阳按捺不住。众人闻言,面色不由紧了一紧,听得同玄道:“自然不是!”跟着望杨轻尘一处拱手道,“武当杨掌门亦在此,贫道可当杨掌门及众位之面,言明衡山成派后,必以南岳衡山门派之姿态同各大门派来往,绝不任意同武当抑或其他武林同门为敌!大伙儿和睦亲友,共成中华武林之大家!”众人闻言,不禁点了点头。
杨轻尘猛然听得同玄称呼自己“武当杨掌门”,凝重的心绪忽然缓了几分,杨轻尘想来,此还是同玄首一次恭恭敬敬地以“掌门”称呼他呢。杨轻尘心中不禁感慨,道:“看来他是真实渴盼掌门之位!如今做得了一派掌门,便连整个人都变得通情达理了!看来世间人事,当真是可好可坏,捉摸不透!”
华山掌门孟先谷有时乖张和顽固耿直,他道:“当初各派将衡山托付与武当时,曾约定武当须年年向各大派缴纳岁银,如今衡山恢复门派,则那岁银之事,该如何处置呢?”同玄道:“岁银之事,武当派已然缴纳十来年了!如今衡山恢复门派,则以衡山门派自主行事,岁银之事自然相应消除!否则便成了南岳衡山派世世代代,亏欠江北各大门派的财物了!自然没有那个理儿!”众掌门中,自然有如同孟先谷一般贪爱钱财的,闻言便不舒心。
同玄瞧见孟先谷等人面色不对,遂续言道:“不过话讲回来,到底当初大伙儿有衡山缴纳岁银之约,故贫道在此以南岳衡山掌门允诺,衡山恢复门派之后,岁银再行缴纳三年,三年之后废止!”孟先谷颜色稍缓,道:“如此却可!”众人亦点头。
杨轻尘起身,通红着脸面,望众人道:“在下武当派掌门杨轻尘,在此须言明!原本衡山恢复门派之事,因牵涉武当门徒众多,故而武当本部不能赞同,然则衡山到底根属于南岳一派,其门派之事,武当不便干预,其事成或不成,皆非武当之愿,是以在此听候众位与其决断!时下同玄、庞勋、甘茂等武当派门徒,已以衡山门徒自居,谋划促成衡山恢复门派,自任衡山成派后掌事之人,故他众人已成背弃师门之实,在下身为武当掌门,自当将他众人废除武当门徒之籍,自今而后再不属武当派门徒,他众人一切言行,皆同武当派无干!所有我武当门人同他众人井水不犯河水,利害无涉!”杨轻尘讲罢,微一拱手,愤然坐了归去。众人闻言观色,无不动容,却也觉着杨轻尘所讲在理,无可非议。同玄、庞勋二人听罢,已然面红耳赤,羞怒不胜。
薛敬生怕同玄忍受不住,以致今日之事泡汤,且自己难以收场,便急地站身了出来,道:“轻尘掌门之言有理,且他不干涉衡山恢复门派一事,亦是十分的开明大度!”恭维了杨轻尘一番,薛敬话锋一转,续道,“然则周师叔、庞勋兄众人,尽心竭力,奔走劳碌,为恢复及延续衡山门派事业而付出心血,此举亦是无可厚非!若无周师叔众人,则衡山派事业,何时而可得以重立及延续?衡山自古为五岳之一,岂能寂寂无名,永不见天日?”同玄俗姓周,且长薛敬一辈,故薛敬所讲“周师叔”即同玄。
众人闻言,虽知薛敬有些移花接木,却也觉着他言之有理,正视南岳衡山基业之人,便颔首赞同。同玄、庞勋二人本极为羞恼,若不是“忍辱负重”,已然发作了,此刻听闻薛敬此言,将自己的“叛逆”行为,讲得光彩可贵,心中底气不由又回了转来。崆峒掌门易山阳、终南掌门戴仲翁、太行阮自雄等人皆心中赞许薛敬之能言善辩,心智了得,武林盟主由他担任,确是得其所能。
见得众人心绪安缓过来,薛敬进一步讲到:“既然轻尘掌门和周师叔等人各有苦衷,咱们今日便不讲他双方门户私怨,单论南岳衡山恢复门派之事!此堪称我中华武林的一大要事,我等不能不正视!”跟着向众人拱手环视道:“薛某承蒙众位抬举,成为盟主!现下薛某斗胆,邀请在座众位举手为意,赞同衡山恢复门派的,请举左手!若不赞同的,可举右手!”薛敬讲完,自己十分郑重地地将左手举了起来。
薛敬举了手,微微斜视,见北岳恒山、西岳华山、崆峒山、终南山、太行山、丐帮汪泉皆举起了左手来。少林寺方丈无恒大和尚于坐上启口道:“贫僧此番应薛敬盟主之邀而来,只为听取事体之结果,于武当及衡山纠葛之事,实不便置喙!”薛敬闻言,随口客套道:“无恒师叔能拨冗亲来,在下已感激不尽!”
中岳嵩山掌门姜含道:“平心而论,衡山作为五岳之一,而今能重立门户,确是可喜可贺,理应赞同!”姜含说时望同玄、庞勋二人一拱手,续道,“惟愿两位主事之人,日后以衡山基业为本,勠力同心,将衡山门户发扬光大,以不负今日之会!”同玄较姜含长一辈,听得姜含如此讲话,虽是赞同衡山复派之意,却似有训教意味,心中有些不快,便微微拱手,望姜含不冷不热地道:“多谢!我等既掌衡山,定不负今日之望!”
末了,众人观望杨轻尘和司马艳阳时,却见他二人既不举左手,亦不言语。薛敬望司马艳阳道:“艳阳公子可是代为青城、峨眉二派而来?”司马艳阳道:“正是!”其实薛敬晓得司马艳阳是代为青城、峨眉而来,之所以问询,乃是令众人知晓。薛敬道:“既如此,公子于今日衡山之事意下如何?”艳阳拱手道:“薛盟主书信相邀,却之不恭,特来瞧瞧!心中实无主意!”薛敬干巴巴一笑。
一笑后,薛敬随口道:“艳阳公子能来便好!”薛敬说罢,思绪又明朗起来,道:“如此一来,除却了武当、峨眉、青城三派未表态,则赞同衡山恢复门派的便居绝大多数了!多谢在座众位见证,自今日起,南岳衡山恢复门派,掌门人为同玄道长!”薛敬讲完,领先拱手向同玄、庞勋二人道喜:“恭贺二位!恭贺恭贺!”
朱武、汪泉、孟先谷、戴仲翁、阮自雄、太易等人亦起身向同玄、庞勋二人拱手道贺。同玄方才因杨轻尘而起的乌云消,心中颇为欢喜得意,急急回应道:“多谢,多谢!”跟着高声道:“今日老夫在此,谨以南岳衡山派掌门,邀请诸位武林同道!承蒙诸位赏光,烦请一同移步后堂,今日咱们不醉不归!”众人闻言,尽皆呼好。
杨轻尘本待离坐而去,奈何薛敬随手向同玄恭贺之后,急又来挽留杨轻尘,恳求杨轻尘与他“一些薄面,同去后堂!”杨轻尘熬不过薛敬,只得默许。薛敬留住了杨轻尘,急又望来向司马艳阳,这个把住了他薛敬一半性命及眼下中华武林大半权势的小辈儿好言相邀。于是乎,艳阳二人便随薛向后院行去。
行间,艳阳趁薛敬在旁,悄声向他问了是否昆仑一面向他索要财物一事。此事薛敬确有些屈苦,不由面色一红,遂将事体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艳阳方知,昆仑一面向薛敬索要的财物中,有“女子五十名”一事。不过艳阳一惊之后,醒起周致远曾同他讲过,西域之地苦寒,女子因生育而死亡极多,他众人索要女子,未必是贪淫好色,多半是生计考虑。薛敬闻言,心中稍宽。
随后,薛敬不免又诉苦,道是那五十名女子极易惹人眼目,他和魏星横为的能将重金赎买来的女子送抵西域去,费了许多脑筋,最终思想出将五十女子装扮成脚夫及镖局人员,混杂双方人员之中行走,此时照日程,他众人估摸着已进陇中之地了。艳阳去过那些地方,晓得那些地方本就恶劣,加之此时早春,显然如同隆冬一般艰苦严寒,不知那些女子能否挨得过。薛敬闻言亦忧心。
言谈间,艳阳三人已进后堂就席。片刻后,席开。薛敬、同玄及此次的另一个名副其实的东主——丐帮帮主汪泉,三人次第同众人敬酒客套一番后,众人便自言谈吃喝。不片刻,东主汪泉瞟去艳阳,见他在那里随意吃喝,便急地起身,行去向艳阳敬酒讨好。艳阳毕竟幼小汪泉一辈,有些吃惊,待听汪泉讲话后,方晓得是自己昆仑神剑在手、又以高超功法击败侯孝康,再有昆仑教派等事,已然名声大噪,汪泉因此来示好。
旁侧众人亦是机灵,瞧见汪泉去讨好,心中立刻醒悟。随后,如崆峒掌门易山阳、太行山主阮自雄、终南山主戴仲翁,便是名门大派的华山孟先古及恒山太易,易效仿众人,行来了艳阳跟前言谈示好,其实孟先古、太易等人皆长艳阳一辈。自然,他众行来艳阳跟前时,各有各的口实,似乎确是有事,须同艳阳言谈那般。艳阳受宠若惊,一一诚心对待,心中亦实是欢喜。杨轻尘乃艳阳姐夫,且他于艳阳无丝毫嫉妒之心,瞧见此等情状,故于一旁陪伴欢笑。
如此一来,薛敬、同玄、庞勋等人一侧,便有些“门庭冷落鞍马息”的景象了,他三人看在眼中,面上笑容虽在,快意实已消散,心中干巴巴的好不难受。而嵩山掌门姜含乃艳阳亲家,自不必去讨好艳阳,亦不嫉妒艳阳。少林乃武林数一数二的大派,亦不必讨好于人,于是乎,姜含、无恒自相吃喝,从容自得。薛敬、同玄、庞勋见状,猛然醒悟,急行来向姜含、无恒二人敬酒攀谈,以解窘迫。
话说去年腊月初九日,侯孝康于洪都府外给司马艳阳击败,继而身死,其盟军由此分裂为庞勋和王书文两部。夜间,此前降服的南城主耿章逃脱,外逃的东城主许正清亦归城。十日辰时,耿、许二人联手,整合了二三万兵马攻打庞、王二人。而后,王、庞勋皆败,两方树倒猢狲散。其中王书文一方的盟友夏口城地头王寻、西阳县斧头帮帮主韦秀平、伊川县金刀门门主班措三人联袂奔逃;庞勋一方的寿春县八公山山主冯逸、天台帮帮主刘大度亦联袂奔逃。
先一日出走州城的五两帮帮主莫金元领八九百徒众行至城北三十里处的狗头乡,一来距州城稍远,二来挂念城中各方情势,遂驻屯了下来,命得力徒属潜往城中窥探。次日,终得庞、王二人皆遭败及众人溃逃的讯息。莫金元心中一惊,继而安定,谋划后路。原来前一日莫金元忽然隐瞒众人,独自出走州城,并非他自己有先见之明,而是他近身的一个徒弟碰巧结识了城中的一个有识之士,听他讲得十分中肯,遂原话讲与莫金元,莫金元其时正难决,遂采纳了他徒弟听闻来的这一计策,出走州城。
十日午间,莫金元命徒属于狗头乡左近道口观望等候,终望见奔逃出来的八公山主冯逸和天台帮主刘大度,二人身边尚在的徒属总和起来已不满四百人,约是莫金元的一半。莫金元的徒属遂将莫金元出走的原由讲与冯、刘二人,二人已然无话可说,而后跟随莫之徒属去面见莫,一同商讨何去何从之事。三人商讨片刻,终没有一个十分妥当的去处。
正此时,乡口上的耳目又来报,说夏口城的王寻、西阳县的韦秀平、伊川县的班措三人亦奔逃出来了。莫金元遂偕同冯、刘二人去接应。于是乎,六人又凑合至了一块儿,人马总来二三千。此后,六人生怕城中人马出来追赶,又望北走出了数十里,傍晚时分,于另一个乡镇中宿下。当夜,众人商讨明后日之去向。
莫金元道:“去当涂寻求余三木,令他引荐,去投诚宋家!”冯逸疑心,道:“余三木颇为狡诈,且他能否见着宋国主宋高、见着之后能否会与咱们说好话,皆不得知,去投靠他,怕不稳妥!”刘大度道:“当初咱们既同宋家为敌,而今再去投靠,只怕尝不到什么好果子!”
听得班措道:“再去江州镖局,托镖局安身?”冯逸道:“此亦不妥!前番洪州城中,我和刘兄已站身了庞勋一面,只怕他们疑心,难以相容,再者城中激杀时,镖局二当家王书文和镖师季同、吴中戏二人皆已受了重伤,生死不明,眼下的江州镖局只怕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王寻见众人疑难,心中有了主意,道:“眼下洪州、江州及申州等地皆不安定,既如此,咱们不妨再转去夏口城或是荆州闯一闯,保不准时运好,能占据荆州呢!”众人闻言思索。韦秀平和班措前番随王寻去过夏口,心中有几分熟识,韦秀平道:“我觉着可行!”班措道:“不错,难得我六家合力,不如便去闯一闯荆州!”刘大度早听闻荆州富庶,心中已动,道:“我赞同。”莫金元给众人讲得心中热切,道:“去便去!究竟如何,总得碰碰运气方知!”于是乎,众人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