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满脸的尴尬,还以为是自己说的东西太枯燥了,惹得先生犯困,屁股下就像垫了钉板一样一颤一颤地根本坐不住,只得求救地望向鸢儿:“鸢儿姑娘,你看这……”
“嘘……”鸢儿忙示意账房先生噤声,自己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先生怕是累了,要不我再和先生说说,给你明天再腾个时间出来?”
“不急、不急。”账房连连擦汗,忙不迭地推辞道,“是我打扰先生休息了,那、那我先告退了?”
“你方才说,去年在花圃上花了三百六十八两五钱,为什么今年预计报了六百两?”一声清冷的女声乍然响起,平稳的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刚刚那个醉得一下一下地打着盹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账房先生骇了一跳,忙又望向鸢儿求助。
“先生,您是不是累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鸢儿也被吓了一跳,瞧着她也不像是装假,心中惊疑不定,只得试探着问道。
“不用。”宋远知猛地把眼睛张开,剪水双瞳深邃幽远,如古井无波,冰冷地望着账房。
“这……听花房的师傅说,明年想要进一批乌鸢进来,这花开得好看,又好养活,很多府邸里都有养,只是因为我们这边不太常见,花苗卖得有些贵……”账房想了想,壮着胆子回道。
“哦。”宋远知转头望了一眼鸢儿,“这花倒是衬你。行,我准了。你继续说吧。”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是暗暗佩服,先生就是先生,连醉酒也与别人醉得不一样,醉成这样还能清醒问话的人,这世上除了宋远知,还能找得出第二个吗?
账房只得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继续一一说来,也不敢擅自揣测先生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先生后来再也没有问话,但他却丝毫也不敢怠慢,等到终于汇报完的时候,他才仿佛是刚上完大刑一般得了解脱,忙不迭地告退了。
然而账房先生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出门后的那一瞬间,宋远知终于支撑不住,头一歪缩在椅子里睡着了。
鸢儿失笑,原来刚才的种种都只是先生装出来的呀,明明醉得一塌糊涂,偏偏还要逞强。她又找来了几个丫鬟,七手八脚地把她扶到书房西室的软榻上,替她盖好被子,便全部悄声出去了。
宋远知睡着了,借助高浓度的酒精和一天冗杂的事务,伤脑的交锋,她睡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最安稳的一觉。梦里她置身在一片静谧的海边,海水一浪一浪地卷在脚边,她屈膝坐在沙滩上,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笑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正在慢慢地形成,那个一腔热血的少年,捅破了大天去,势要让这场风暴席卷整个朝堂,让公义与真理洗濯这个世界的污秽和冤屈。
而宋远知,也必将被卷入其中,甚至取代少年,成为这场风暴的真正主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