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通体白墙黑瓦,占地数倾,气势恢宏庄严,是整个奢靡富丽的长陵唯一的异类,当然,现在的白墙已经被熏得都有些发黑了。大概凶手不知道那些卷宗都被放在哪里,干脆各处都放了一把火,比起宋府,场面实在有些惨烈。
宋远知到的时候,火已经被灭了,到处都是被烧得变形的门窗,坍塌的房梁,和满地的水渍。熟悉的烟尘味扑面而来,她不禁掩面咳嗽了起来。
又往里走了段路,她便听到大理寺正堂里面有人在大声争执。
“李大人,你看看这断壁残垣,看看这焦黑书页,再看看我们,这一切还不够吗,求求你,别再查下去了,要不然我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绝对不行!奸人毁灭证据,杀害人证,谋害朝廷命官,嚣张至此!难道我们便怕了他们不成?越是如此,我们越是要直查到底,把他们的罪证全都翻出来,将他们绳之于法,以慰死者在天之灵!”她听出来这是李安栋的声音。
“李大人,查到这个地步,你还没有点警醒吗,再查下去,是你我能动的人吗?你是有靠山不假,可我们位卑职浅,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如果你不想整个大理寺为你陪葬,你就收手吧!”
“难道就任由他们逍遥法外吗,由着他们继续腐蚀南平江山?我李安栋别的不会,从进大理寺的第一天起,就只知道惩奸除恶,维护公义而已!你们怕死没关系,所有的责任我一个人来背,绝不牵连你们!”
“你背得起吗?哎呀呀!”对方急得直跳脚。
简直就是鸡同鸭讲。宋远知正听得出神,突然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先、先生。”
她回过头去,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副书生打扮,模样清秀,细皮白肉的,望着她的眼睛里都是惶恐。
宋远知点了点头,算作回礼,问道:“我是宋远知,阁下是……”
那少年愈加惶恐:“无名之辈,不敢入先生的耳,只是几位大人争得这样厉害,传出去对大理寺声名有损,先生若是方便,还请进去劝一劝,先生的话,他们必然会听的。”
宋远知默了半晌,掏出随身的一方绢帕,又转身去火灾现场拣了一根烧焦的细木棒,在绢帕上写了几个字,折好递给少年,道:“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你把这方帕子给李大人,他若是肯听,那这个就够了,若是不肯听,那我也无法了。”
说完她便又朝少年点了点头:“这事就托付给你了。”然后便慢慢地绕过了大理寺正堂,沿着那条宽阔笔直的大道一直往大理寺的最深处走去了。
少年惊异地发现,她是径直朝着大理寺狱而去的。
他不及细想,只听得正堂里几个人还在慷慨激昂地争辩着,谁也不肯服软听劝,连忙揣着那方绢帕匆匆奔了进去,对着堂中四位大人各行了一礼,才道:“下官大理寺主簿任采,有一物呈给李大人。”
“何物?”李安栋脸色很不好看,但还是耐着性子问。
任采便顺从地把那方帕子呈了上去,李安栋接过打开一看,见纯白色的帕子上被人匆匆用炭灰写了四个字:“穷寇勿迫。”他惊疑不定地望向任采,问道:“此物是谁人交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