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便挤压得咯吱作响,肋骨渐渐吃不住力道,“叭”地一声断裂,碎裂的骨头不知插入了哪个器官,先是胸口剧烈的疼痛,继而笼罩全身,他的喉头涌上一股腥甜,鲜血顺着唇角淋漓而下。
渐渐地,身体便感知不到疼痛了,只剩一股奇异的无力感。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只飘出一阵气音,嘶哑的,轻飘飘的。
他黯然,突然又不想喊了,如果说在痛苦里喊叫是人的本能,那么他也想战胜一次自己的本能,就像他战胜了自己对死亡的恐惧一样。
原来,死亡就是这样的感觉,有点疼,不不不,是非常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被挤压变形,皮破肉绽,筋骨断裂,体内嗵嗵作响,血液急速地流动着,像是一座大坝,骤然放了水,滚滚浪涛奔流而下。
这样的死法,难看是难看了点,尊严也稍稍欠缺了点,不知道他家里的老娘和婆娘来收拾他的遗骸时,只看到一团血肉模糊,又该作何感想。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他老申当了一辈子大老粗,大字不识得一箩筐,偏偏那年行军路上偶遇一个书生,嘴里便一直念叨着这么一句,他虽没懂意思,但却觉得伤感极了,他便央着那书生给他讲了,之后便记住了这句诗。用在这时,倒也算应景。
只是可惜了他如花似玉的婆娘,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一个人以后要怎么过啊?
闲时总听人家说,人在临死之前,生前种种会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在眼前流转而过。他便努力地回想着家中老母,还有那个早死的倒霉的爹,以及他的婆娘……却发现他的回忆乏善可陈,一生中大半时光,竟都付给了军营献给了国家,他都快想不起自家婆娘的模样了,真是暴殄天物……
好舍不得啊……
他的眼泪混着血液流淌而下。
可是,他不后悔,如果让他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投军,保卫边疆,守护山河,只是他会比原来更勇敢更无畏,他一定一定不要龟缩在城里不出去了,而是要比所有人都冲到前头,像这次一样。如果一定要死一个人的话,他还是希望是自己死,因为如果是别人死,别人的婆娘也要伤心的。
抱歉,他又自私了一回……
他乱七八糟没头没尾地想了一大堆,实际上时间也就过去了一瞬,下一瞬,他便头一歪,彻底坠入了黑暗里。
所以他也没有察觉到,一袭白衣匆促间闪身而入,只一剑,就破开了他上方的刀阵,继而她大喝一声,双手抵在车轱辘上,暗运内力,单凭一己之力,竟将那两辆战车推开去了一寸,就是这一寸,给了申灿逃出生天的机会。
她跳上一辆战车,美眸冰冷如水,目光所及之处,均被她的凌厉给吓得颤了颤,然后被无情地斩杀。她趴在战车上俯身而下,抓住了申灿的肩膀,将他硬提了上来。
“申灿,你醒醒!坚持住啊!”她焦急地低喝道。
谁知道途经到半处,宋远知突然觉得腰眼一痛,原来是一个士兵竟没死透,咬着牙爬起来又刺了她一剑。她手一抖,差点又将申灿给丢下去,她几乎是拼了这条老命才勉强抓住了他,将他带下了战车,送回了浮桥边。
“蠢货!”高台上的赵锡梁看到这一幕,骤然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骂道。
人皆说宋远知冷心冷情,从不为外物所牵扰,却没想到她今日竟要为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而罔顾了自己的性命,他果真是高估了她。
他一甩袍袖腾腾腾地冲下了楼,二话不说,命令士兵退兵。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听到这个命令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