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许祺安这样的人,竟也有这样的耐心。
宋远知终于装不下去了,僵坐了一个时辰,她枕在脑袋下的胳膊和被全身重量压着的左腿,已经全部麻了,颈子酸痛得要命,颈间经脉一跳一跳的,她忍不住不适地动了动。
真要命,为什么就睡不着呢,要是能假戏真做,干脆就直接睡过去不就好了?可她偏偏却越趴越清醒。
算了,总是逃不过的,她哀叹道。下一秒,她的身子猛地一抖,像是沉睡中猛然惊醒一般,胳膊撞在桌子上,发出老大的声响,而后往旁边一歪,整个人就往左侧倒去。
凳子翻倒,她重重地跌落在地,屁股着地闷声地痛起来,胳膊撑在地上,却又因为手麻而没撑住,上半身也伏倒在地。
许祺安看得目瞪口呆。
宋远知嘴角抽搐着,慢慢地坐起来,考虑到风度仪态问题,她连去揉一下屁股都不敢,只是睁着一双茫然中带着尴尬的双眼,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凳子扶起来,重新坐好。
“先生醒了,没事吧?”许祺安问道。
“许大学士还在啊?”她笑道,“怎么样,这里的酒还不错吧?”
“唔……”她摁着胀痛的额角,“刚刚失礼了,我酒量不好,还是想先回去休息了,抱歉,失陪了。”
“先生何必如此抗拒?你放心,我没有恶意,自始至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他起身要去扶她,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他也不在意,又说道:“先生还不知道吧,现任清远大将军许茂典,是我的同族堂弟,我还没替他谢过先生提拔之恩,今日殿上种种,不是施恩,只是报恩罢了,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不必客气,他那是自己凭军功得来的。”
“先生此言差矣,若论军功,他怎能与你的亲信乔舒相比?何况往后北境五年内将再无战乱,这分明是个好差事,先生苦心,我都省得的。”
“……”连宋远知都不知道了,他说的到底是真心话,还是纯粹为了讨好她胡诌的。
她好像——实在没这个脸皮厚度去承受这样名不副实的谢意。
“许大人客气了,大人的来意,还请直说吧。”
许祺安也不客气,其实他刚才都已经说了许多了,只是眼前这人一惯装傻充愣当没听见罢了。他说道:“先生,刚才在殿上,最终扭转败局的是谁,你应当知晓吧?”
宋远知沉默着点了点头,她的手无意识地去摸袖中那一方锦帕,仿佛是那人的余温还在。
“可是先生,你也应当知晓,这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他见宋远知没反应,又说道,“先生,你出入朝廷,决策调度,凭借的都是皇上对你的一颗心,这便如无根之水,无源之木,一旦这心的朝向变了,便会如海水倒灌,大树倾塌。生与死,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皇上昔年与皇后娘娘如此恩爱,如今还不是新人换旧人,一宫欢乐一宫愁?先生以为,皇上对你的这份心,又能维持多久?”
“大胆!”宋远知拔高了嗓音,怒斥道,“后宫诸事,也是你能置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