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个年,终究是没有热热闹闹的过。
年三十的那一天。
一辆包裹着黑色帆布的货车停在了城郊外。
车身上有些斑驳的痕迹,车牌也普普通通,是放在街上任何人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普通车型。
傅景鑫穿着一身便衣,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挡住了大半张脸。
傅应深拿着几个饭盒,正在往他的背包里塞,他用放东西的动作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顾念看了两眼他的动作,收回了目光,眼底的神色有些看不清。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低调的停在路口,霍祁严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轻靠在车身上,长身玉立,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有些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是那周身的气派却矜贵绝伦。
司机探出头来,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看了一眼这沉默的气氛,然后理解的说道:“头儿,不急,跟叔叔妹子好好说。”
说完这句话,他就升起了车窗,留给了他们空间。
傅景鑫今天看上去格外的帅,在夜幕里,披戴着一身孤勇,却让人不忍再看第二次。
“没事儿,去不了多久。”傅景鑫的语气听上去挺轻松的,就好像他不是去执行一个生死难料的危险任务,而是去一趟很快就回的旅行,背后的那辆车,只是开往旅行目的地的班车。
傅应深皱着眉,说出的话就像是沉重的叹息:“卧底的任务,是能说回就回的么,你不是不知道那些人,那都不是人!”
那些人就是疯子,是走在刀尖上,连死都不怕的疯子,人命在他们的眼里算什么?比得上账上的一个0么?
刑侦局派去了不少人卧底,但是真的能回来的又有几个?回来之后,还能正常生活的又有几个?
他怎么能不担心?
傅景鑫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眼的时候,面上依旧是轻松的笑意,他拍上傅应深的肩膀,然后笑道:“爸,你不用操心我,我在刑警队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么?倒是妹妹,我走了以后,你可一定要多照顾她。”
“念念的事还用你教我?”傅应深有些不满,他年后连京城都不去了,这几年就一直留在H市好好补偿念念。
顾念轻叹了一口气,在冬夜里,化为了淡淡的白汽,她抬眼看向傅景鑫,有一瞬间,傅景鑫觉得她眼底的光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
“念念,上次在H市,三水说,他在外面这么多年,最深刻认知的一件事就是,原来人眼里的光,真的会消失。”傅景鑫的笑容很暖,他一向方正,笑起来的时候却格外阳光。
在葬礼上,傅景淼看着对宾客回礼的顾念,曾经说过,他在京城里看了太多的人,很多在学校的时候,憧憬着未来,努力挤进京城里,但是之后,在茫然的寻找中,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他们的眼里,终归一片空洞黑暗。
原以为这是所有人都会走向的终点,越是经历的多,越是黯淡无光。
但是他当初第一眼看到顾念的时候,就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是有过尽千帆的光的。
明明只是个小孩子,但是眼里却像是看透了所有风霜,可是即使这样,那双眼睛也依旧明澈,清冷却透明。
是他已经许久不见的光。
所以,见了无数吃人的嘴脸,见多了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现实的傅景淼,在看到顾念的第一眼,就无条件的站在了她那边。
其实傅景鑫也是。
他们都不是轻易交付信任的人,但是却在短短几面里,对顾念交付了真心。
不仅仅是因为血缘。
还因为顾念,值得。
顾念笑不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沉甸甸的难以呼吸的感觉了。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想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一些:“能透露是哪吗?”
说完这句话,她又觉得自己问了句蠢话,能不能透露,她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
果然,傅景鑫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上扬起了宠溺的笑,他把顾念的帽子整理了一下,很好的护住了耳朵,然后说道:“是个很安全的地方,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回来了。”
这明明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但是顾念却没生出情绪来。
她甚至真的随着傅景鑫的话想象了一下明年这个时候,按照她的经验,多半是回不来的。
顾念把一直背着的单肩包拿了下来,然后交给了傅景鑫:“这里有你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我知道那里不太好带,你看看能不能到了地方交给你信任的人,放在好拿到的地方,等到时机成熟了,再拿回来。”
傅景鑫提了一下那个包,很有分量,一点都不比傅应深为他准备的干粮轻。
都说顾念是个冷情的人,要是真的冷情就好了,他还能走的更轻松点。